淋漓的鲜血顺着雪亮的利刃流淌而下,洇湿了林渊胸口的衣物。
虽然不合时宜,但林渊忽然有一瞬间恍惚,怔然与不舍不知何起,潜意识中隐隐渴望着抓住梦里的那一缕情意,可却无论如何也抓握不住了。
尽管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林渊还是难以遏制自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头追逐那个幻梦。
他从未做过那种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被突兀打断的梦境格外容易消散,林渊竭力回想,也只能勉强想起那人纯黑色的眼眸。
……好像林沧。
竟然是林沧。
怎么会是林沧。
大多数时候,梦中是没有理智的,只会凭借潜意识的本能行动,而一旦清醒,理智回笼,便开始疯狂地叫嚣着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林渊偏偏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仿佛一切本该这样,顺理成章,可是这种感觉很快也被掌心的剧痛抽走了。
锋利的刃口早已轻而易举地划破皮肉,割断手筋,一直摩擦到骨头,在林渊掌心不甘心地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林沧渡来的灵力还在体内,林渊忍着剧痛,迅速摸索到利刃最薄弱的地方,分出一缕灵力,聚集在指尖,“嘎嘣”一声脆响,利刃竟然被他硬生生捏断了。
帷幔外那人顿了一下,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后退,林渊眼神一厉,出手如电,狠狠钳住了那人的脉门,然后一不做二不休,飞身从榻上跃起,扬起的帷幔挡住了那人的视线,林渊狠狠用膝盖顶住那人的胸口,另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掐在了那人的咽喉上。
“最好看清楚你想杀的是谁。”随着那缕缱绻毫不留恋地离去,林渊胸中突兀地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恼怒,掐着那人咽喉的手指收紧,冷冷地说道。
林渊并未手下留情,加上帷幔罩在那人脸上,那人无法呼吸,在窒息而亡的前一瞬间,拼命用手拽下了帷幔,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年轻脸庞。
“……程知竹?”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林渊微微一怔,死死拧起了眉头。
程知竹,他的师侄。
这人修炼的灵力他极其熟悉,师出同门,他与林沧绝不会认错。
所以在刚见面时,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从未怀疑过程知竹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杀我。”林渊卸了一点力,控制住力道没有掐断程知竹的咽喉,冷冷地问道。
“没想到你体内有林沧的灵力。”温热的鲜血顺着程知竹的脖颈流淌,明明命门受制,程知竹却丝毫不怕,甚至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灵力珍贵,像他那种不可一世的灵族,竟然毫不珍惜,把灵力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
程知竹刻意咬重了“你这种人”几个字,语气里的厌恶与轻视多得几乎要溢出来,林渊立刻反应过来,在沙宫之中,误认为他与林沧断袖的气声神秘人就是程知竹。
“我这种人?”林渊重复了一遍,干脆懒得辩解,反而加重语气,冷笑着说道,“对,林沧就是乐意把灵力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怎么,没有灵族给你传送灵力,你心里不平衡吗?”
“你!”仿佛被林渊戳到了痛楚,程知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怒火。
而这抹难以遏制的怒火竟然反过来惹笑了林渊,于是在程知竹眼中,浑身浸透着酒气的俊雅男子忽然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轻笑道,“没错,他就是对我死心塌地,愿意把命都给我。人族修炼极其困难吧,他每天给我传送的灵力,你一辈子也修炼不来,怎么样,惊喜么?”
“混账……林沧!”程知竹瞪着林渊,目眦欲裂,痛骂道。
林渊闻言,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他那句话本就有激将的味道,借助程知竹误解的他与林沧的关系,再加上刻薄的话术,本就是打着让程知竹因愤怒而失去理智,说出杀他的原因的。
可没想到,诈是诈出来了,但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程知竹恨的是林沧。
在林渊直白而刻薄的话语之下,程知竹却骂了林沧。
林渊不得已再次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程知竹,反复确认自己的记忆中,的确没有这个人的丝毫印象。
他不认识程知竹。
程知竹为什么这么恨他。这么恨林沧。
然而林渊的思考却忽然断了。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踢开,满脸浓郁到化不开的戾气的青年突兀地闯进来,看到林渊之后松了口气,但在目光触及林渊鲜血淋漓的手掌的瞬间,顿时变了脸色。
下一刹那,林渊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人单手捞了起来,轻轻柔柔地放在了榻上。
而青年的另一只手,则代替林渊,狠狠钳住了程知竹的咽喉。
“说,你为什么恨我。”林沧一字一顿地问道。
林渊一怔,忽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既然林沧听到了程知竹的骂声,那他刚刚刻意引导程知竹失去理智的话语……
【没错,他就是对我死心塌地,愿意把命都给我。】
林渊抬眼看着林沧,试图从青年的脸上找到一丝一缕不对的痕迹,却没有找到分毫。
“我为什么恨你?”见到林沧,程知竹反而不生气了,笑眯眯地说道,“师叔,我怎么会恨你呢?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林沧闻言,脸色更加沉郁,掌下林渊的血液滑腻,于是林沧根本没有留情,手指一寸寸收紧,程知竹的脸色很快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林沧冷冷地说道。
敢动林渊,在林沧这里,程知竹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就这样杀死你的师侄吗?”程知竹咳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却仍不显慌张,勾着一抹挑衅的微笑。
“先杀了你,我自会去找轩辕游。”林沧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程知竹哈哈一笑,“若论灵力,天下无人比得上你,但是你别忘了,人各有长,那些阵法是谁所布。”
程知竹忽然在指尖聚集起一抹灵力,刀尖般的灵力“嚓”的一声,割开了腰间挂的酒囊。
林沧和林渊的脸色同时变了。
妖气四溢。
阿白疯狂地叫了起来。
黑雾般的妖气凝成一条条湿滑的毒蛇,向林沧的腕间缠绕而去,剩下的妖气钻进林沧的掌下,如同一张黏腻的软垫,隔开了钳制着程知竹的咽喉。
“浪费了最好的妖气囊,林沧,我记住你了。”
话音刚落,妖气突然暴涨,不过眨眼之间,程知竹露出一个阴翳的微笑,突兀地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