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马业已去,群龙还在无措间,他快速拎了下摆起身,高呼,“如今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长子天资粹美,得天庇佑,三公请立储君,即刻进京登基。”
韦谊也瞬间反应过来,他起身急道:“先帝已言皇长子智识未广,德业未进,不宜立为储君。天子刚驾崩,史台就当着先帝遗体篡改圣言,蓄意何为?”
他示意韦震出殿调军,又道:“尧禅于舜,舜禅于禹,贤者即位,三代有之;先帝曾言次子燕王才堪大用,宜立储君。”
韦娴儿怒道:“先帝驾崩前,曾执九殿下手殷切嘱托;九殿下地居嫡长,宜依众请,以答佥望。”
杨旷已怒,拿着笏板指着韦娴儿,“你一女流之辈,妄议立储。先帝驾崩病气缠身,嘱托何人听见了?”
见扶持她的靠山司马业倒了,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落井下石。韦娴儿也怒道:“天下之事在大明宫的诸位臣僚。昔日史台与我共事得,今日先帝驾崩便开始铲除异己;史台这是要把控朝政,独揽大权吗?”
杨旷身后的黄门侍郎指骂道:“韦娴儿,你媚上惑主,新政搅得大魏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先帝受你蛊惑,你以为披了一身皮,就可以在高堂之上妄议立储的大事吗?”
“孙厦,你这个三姓家奴,以为如今认了杨史台做义父,便有恃无恐。”韦娴儿后退半步,眼神狠戾。
孙厦见她退,又上前道:“呸!大魏谁不知你被逐出韦氏,丧家之犬,狺狺狂吠;有何颜面站在这大殿之上。”
谁稀罕韦氏这个拿女儿婚姻换利益的门第。韦娴儿不屑:“昔日我求贤殿前试天下才时,你孙厦不过是河东裴氏的一条狗。”
随着两人言语攻伐,杨满去护在韦娴儿身侧,崔鉴、许明和杨旷、韦谊争执。大殿已经乱作一团。
“先帝遗诏。”崔颢在殿门举起手中的圣旨高呼,无人理会。高健无可奈何,苦着脸替他喊了好几声,哄闹的大殿一盏茶的时间才鸦雀无声。
韦娴儿隔着人群看向他,“明允,先帝遗诏是否立九殿下为储君?”
崔颢打开圣旨,看到内容却是一惊。他再抬首与韦娴儿对视,耳中鼓声大作,大槌敲在心上的鼓面,他张口,第一声却不能言。
“先帝遗诏。”他朗声道,不确定是不是在颤抖。
群臣拎裳跪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嫡长、”他见韦娴静儿抬头看自己,只能壮着胆子提高缩小的声量,“子,司马、泰,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他抖着手收好圣旨,双手举过头顶,豆大的汗从脸颊划过,“诸公,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遗诏在此,请殿上储君即位吧。”
崔颢读过很多圣旨,没有一封像这样胆战心惊;俯首一片的臣僚齐齐看向他,像烈日一样快要将自己灼穿。
杨旷率先看出崔颢的反常。他起身审视道:“崔家二郎,既然是先帝亲笔遗诏,不妨拿出来给诸公看看,以服人心。”
韦娴儿也起身道:“史台这是在质疑先帝遗诏吗?先帝方才召崔二郎上殿,不就是去拿遗诏的吗?众目睽睽,这么短的时间,玉轴绫锦,还能有假?”
孙厦起身迈步上前,便要去夺崔颢手中的圣旨。
韦娴儿先他一步上前,拿过崔颢手中的圣旨,眼神凌厉地看向孙厦,“孙侍郎这是要抗旨?”
“一看便知。”他脚下步伐不停。
寒光一闪而过,当拔剑声清晰地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时,剑身已经搭到孙厦脖子上。大殿一时之间有一刹的错愕,几乎是落针可闻。
“韦娴儿,你带剑上殿,是要造反吗?”众人在杨旷的震怒声缓过神来,只听他怒呵:“羽林卫何在!”
禁军团团将宫殿围住,整齐的脚步声将春日的和煦踏碎,暮春三月照得盔甲凛凛。上官静在车厢里掀起帘角,韦震已经换上盔甲,他身边的司马烈穿着官袍,驱马入宫的两人都是一副志在必得。
大殿溅开的一抹鲜红,不仅赶走了崔颢的不安,也让杨旷的震怒消弭。孙厦的尸体像河堤防汛的一袋沙土重重倒在金丝毯上,进贤冠滚了一周;惊恐被刻画在众臣僚的脸上,瞪大的眼珠中,是放小的带血的韦娴儿的脸。
温热的血顺着今早上官静给她涂抹的胭脂滑下;她左耳轰鸣,提着带血的剑锋利地看向刹那便鸦雀无声的臣僚。翘头履无声地碾压着沉默,狠厉的话语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是谁还想忤逆先帝遗诏?”
与她对视的杨旷举着的食中二指开始轻颤,从牙缝挤出的低声听不出一点怒气:“你怎么敢?”
司马忠带着羽林卫团团围住大殿,盔甲泛着银光,和韦娴儿手中的剑一样刺得人微微眯起眼睛。
“史台,无论谁登基,您都位列三公,难道要因此把弘农杨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杨满去轻声唤了一声“祖父”,上前对尚处在惊愕的司马泰叩首,“臣请储君殿下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