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来人甘质,甘兮之;后一来人,周疏,周元则。
战场相识,一见如故,恨不得早相逢。
二人一齐朝韦娴儿作揖行礼。
韦娴儿脸上阴云散去一半,薄怒未消,沾染在淡淡的荷花胭脂上。声音较方才柔和了许多,“二位可是来参加恩选的?”
周疏朝她拱手:“见过尚书大人。草民回韦尚书话,儿不是,此人是。”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山岚色长衫上。甘兮之从袖中拿出简册呈上,躬身道:“见过韦尚书,凉州甘质奉上。”
上官静抬脚,裙摆如风吹起荷叶那般,跨过门槛;步步生莲,踏出一圈一圈柔柔的涟漪。
韦娴儿解开八宝带,除去隶书自带的沉稳,字如人清秀,收笔处清高如鹤。内容与江初照那篇《治国疏》类似,以仁治国,以德为政,以法治吏,法为军纲。只是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卖弄文笔之余,有些晦涩难懂。不若江初照那篇一目了然。
她张唇,如花苞轻绽。“足下的文章,本尚书自会转呈陛下。”
“莫笑钗环锋不利,时危却尽数应乖。同风扶摇九万里,凤展翅,谁言卿相是男儿?”众人转头,只见松花如樱落,碎影乘月而来。
她身后的江初照与贺循随之起身。
高冠金簪,袖缘精纹,罗衣锦织;身后还有两位近臣随从,非皇亲即公卿。
甘兮之朝她拱手作礼。
司马信赞道:“质傲紫红色,言贬百花丛。阁下好气魄。”
甘兮之微微收敛了气势:“大人谬赞。赴尚书台,上登云阶,踏求贤殿者,一为求功名,一为展抱负。何人无气魄?”
司马信负手而立,“那阁下是为求功名,还是展抱负?”
甘兮之挺了挺脊背,静如冬雪夜,庄如青铜钟,“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
司马信佯怒道:“狂童之狂也且。”
帝王之家,怒如虎啸。甘兮之堪堪接住她的威严,“何须久敝苍苍色,须放三光照九州。陛下既敢让天下寒门士子鲤跃龙门,便是我等大展宏图之机……”
她慷慨陈词,滔滔不绝。一有“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摒弃世俗,不屑权贵;一有“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的壮志雄心;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大明宫内着红袍,镶金玉带钩,声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方清梦。
司马信:“好一个‘何须久敝苍苍色,须放三光照九州’。你所奏疏治国之策,论如今河北、幽并之局势;若切中时弊,无人举之,吾来荐汝。”
她言河北焦灼之势力,又言当下官吏之风气;点重要隘口,屯田利弊,治理举措。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听得众人连连叹服。
此等见识谋略,恃才傲物又如何?
司马信狂喜不已,“拿笔来。”
贺循双手交握放在腹前。抬脚裙摆如喇叭花绽开。她从上官静手中接过漆盘,双手呈到司马信前,欠身微蹲作礼。
司马信当即挽了袖子,提笔舔墨。贺循端着漆盘,将写好的举荐书一起转交给上官静。
众人的目光这才移到,双手交握在腹前,肃立在殿门的韦娴儿身上。
韦娴儿:“虽有五殿下举荐,但此次恩选的主试官是我。甘质,敢试否?”
甘兮之对上她的目光,丝毫不怯,以问代答:“有何不可?”
韦娴儿侧身,示意她跟随自己入殿。
周疏这才转头看向江初照,她抬步上前,先是朝司马信拱手:“见过五殿下。”而后才朝江初照拱手,言语没有方才的狂放:“借君吉言,元则平平安安。”
司马信将目光从周疏挪到江初照身上。
江初照拱手回礼后,看向司马信:“殿下,这便是微臣之前与殿下提起过的周疏。”
司马信回想起江初照让她去尚书台亲自勘察的便是此人了,赞道:“战报传回,有幸听闻元则风采,实属难得将才。”
周疏笑了笑,“一剑空照千里呼,意气可挡百万师。众将士齐心协力,非我一人之功。”
……
司马业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好一个‘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他重拍漆案,双眼杀意浓郁,面色阴沉似水。
讽得好,讽得好!
苏沐未曾委屈,倒有人替她打抱不平起来了。他这个五郎周围,倒都是一些有情有义的忠贞之士。
恩选已毕,韦娴儿因功赐了封号和食邑,再也不是因太尉府和韦贵妃获得的尊名了。
苏沐被赐了四品振武将军,周疏赐了六品校尉,贺循入了尚书台,甘兮之入了御史台。至于崔玉棠入了司马信府内做了长史,江初照右迁为从事中郎,个中细因,尚未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