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了,和我小舅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就要拉着我小舅当垫背的?!凭什么呀!她怎么不去死啊?死了不就躲的那人远远儿的了!”
“李婉清!”李明善皱着脸,对李婉清会说出这种话很是不满,“这种话少说。”
李婉清只是哼笑一声,瞥了眼李明善身边的孙舒然,眼底的敌视很明显,唇齿张合间,将快到嘴边的话强压下去。
“话少说,多背着人做坏事儿是吗?”
李明善眉头一压,正要开口训斥,许久没说话的孙舒然就开了口。
“结婚吧。”
秦怀香愣愣地看着满桌饭菜发呆。
李明善和李明良静默着没有异议。
李婉清环视一圈,心尖突然就打起颤颤。
所以其实这桌上的每一个人,早就在心里默认,让秦怀生和周灿结婚,是吗?
李婉清慢腾腾站起身,拳头捏出咔咔声,在沉默中一遍遍质问。
“没办法了是吗?”
“就非得,让小舅去娶一个算计他的女人?”
“就非得让小舅娶一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孙舒然拿着筷子将盘子里粘黏在一起饺子分开,回话时,极其冷静。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结,丢人的是这一大家子。”
李婉清看着孙舒然的动作,胸脯剧烈起伏,她实在憋不下这口气,猝然上手夺了孙舒然的筷子扔在地上。
应声而起的李明善一拍桌子,指着李婉清骂,“你还有没有点礼数!”
“她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就有了是吗?”李婉清顶嘴的声音似乎要掀起房盖儿。
李明良因为这无尽的争吵感到头痛,他揉了揉额角,轻声冲仍处在火气上头的姑娘开口。
“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你急能有什么办法?跟大嫂道个歉。”
屋内,姑娘突兀地嗤笑一声。
她看着毫不知情的几人,话里带着嘲弄。
“大嫂,这副校长,你坐得稳嘛!”
李明善最先回神,“什么意思?”
顶着几道惊疑的视线,李婉清决定将秦怀生不让说的事,告诉所有人。
“我记得清州第一人民小学的校长姓赵,赵雪晴的赵。”
*
晚上八点。
老味道餐馆开着,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一个男人在角落买醉。
棉布帘子掀开又放下,没惊动任何人。
灰白电视机在柜台上放着联欢节目,音量开得震天响。
柜台距离角落那桌很远。
远到,角落那桌有人开口说话,都被电视机响起的掌声盖下去。
“醉了吗?”
脸颊通红的秦怀生抬起头,瞥了对面人一眼,继续闷头倒酒。
他打了个嗝,辛辣从胸口处往上翻涌,直抵喉咙口,又变成苦涩,蔓延到舌尖。
秦怀生急急喘了两下,歪着头,看向对面,大着舌头问:“你要干什么?”
许是他的确有些醉意,当满腔委屈遇到了这场阴谋的主人,他两手拍上桌子,边问边拍,音量逐渐放大。
“你究竟想干什么?!”
玻璃杯在桌面震动的响声,招来了老板的注视。
赵雪晴冲人摆摆手,拿了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忍着辛辣闷闷咳了两声。
秦怀生低着脑袋不愿意看她,赵雪晴连干了三杯,终于放下酒瓶。
她看着秦怀生头顶的发旋,视线向下,被秦怀生鼻尖即将滴落的那颗晶莹吸引了目光。
雪白的纸巾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秦怀生狠狠闭上双目,感受着鼻尖那一颗泪珠掉落,再没有睁开过眼。
赵雪晴将纸巾放在秦怀生手边,收回手再桌边坐好,看着杯底倒映的人影,自顾自同对面人说起话。
“我第一次见方城,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上学,有天晚上,羊庄大麻子他们喝多了,围着我不放,我虽然绝望,但我也想好了以后怎么给他们好看。”
“然后,方城突然就出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出来的,一个人把一群人打的落花流水,亲自把你送回家,英雄救美的情节真正在你身边上演的时候,怎么会不动心呢。”
“可是他不在意,他不想交朋友,不愿意和任何人多讲一句话,像个冰块儿,讨厌所有靠近他的人。”
“所以,我就努力去舞蹈团,我没白天没黑夜得练,终于和方苗认识了。”
秦怀生不知从何时睁开了眼睛,就只安安静静听着面前姑娘说起其他。
“原来,方城是看不上我们的。”
“我进舞蹈团的第一年冬天,京市来了个姓贺的姑娘,她专门来看方城,找不到人就来找了方苗。”
“那一天,我才明白方苗的优秀并不是偶然的个例。他们那样的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是真真正正的人中龙凤。”
“她一个人来,跟了两辆军用吉普车,她在剧院门口站着等方城,隔着两米就有四个当兵的守在她身边。”
“你说,咱们普通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连清州当地的区长都没有这派头,所以哪有人敢上前呢,经过的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方城来了,就像没看见那几个大兵,浑身的气势能压倒好几个人。”
“他不喜欢她,那天那个姓贺的姑娘是哭着走的。”
秦怀生眨巴一下眼睛,端起杯子小酌一口,心头却被无形的石头狠狠压住。
“从那天起,我就想看看,我想看看方城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被方城爱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我就想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秦怀生哑然一笑,看进赵雪晴的眼底,斩钉截铁地道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是方城身上的肆无忌惮,是可以目空一切的资本。”
“你最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方城的爱,而是他背后足以支撑一个人桀骜不驯的底气。”
赵雪晴避开秦怀生的视线,看着地砖眯了眯眼,她对秦怀生一语道破的真相并不否认。
她只是意外,秦怀生看上去老实木讷,竟然还能冲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女人咯咯笑出声,再转过头时,紧紧盯着秦怀生。
一字一句地追问,一字一句地击碎面前人的最后防线。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你知道,爱这个字,有多昂贵吗?”
“爱,是人中龙凤才给得起的东西。”
“你能给吗,你给得就纯粹吗?你能给方城带来什么?你只能从方城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工作、户口、学籍,甚至你那顺遂的未来,不都是他找人给你安排好的吗!”
“可是爱这个东西,是相互的。”
“你于方城而言,是个包裹、累赘。”
“是他永远带不上台面去的一个,一个宠物。”
“你们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要的就是在人前光鲜亮丽。”
“你,你和他一起出现,你明白你给方城带来的是什么吗?”
“是无穷无尽的压力,是来自方家和程家的阻挠,是难堪,是流言蜚语,甚至是影响他未来回到京市发展仕途!”
“也就是说,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永远不能和从前一样意气风发。”
“你难道希望,他粉身碎骨吗?”
“你放过他吧,他该有他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