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颔首，将秦怀生身上的被子掖紧，才给赵雪晴拿了凳子，转头又要给人倒水。

刚拿起杯子，袖口就被扯了两下。

方城暂时歇下脑袋里的其他想法，端着空杯回头，就见赵雪晴直直盯着他包扎好的手臂。

“没什么大碍，烫的。”

话音落下，赵雪晴眼底的泪珠如同瀑布般滚下。

她颤着两手，轻托着方城的手臂，“那也，很疼很疼吧。”

赵雪晴抬起脚尖往前，方城轻轻抬手，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迅速转身，避开与之略显亲密的接触，语气生硬。

“不疼，怀生一会儿醒了。”

左皓猫着腰醒来，就看见这么一出她疼他，他却疼他的戏码。

气氛正冷凝着，门外传来李婉清和秦怀香的说话声。

左皓眼睛在军大衣下咕噜咕噜转着，瞅准时机，猛地掀开大衣从床上坐起身，大喊。

“饿死人了！”

推门声再起，李婉清和秦怀香正要打趣左皓。

待看清病房里的人后，李婉清几步上前，老母鸡护崽般守在病床边。

“你来干什么？”

赵雪晴微皱眉头，对李婉清的态度有些抵触，后退一步，“我来看看他们。”

“看完了还不走？”

“李婉清！”

秦怀香压低声音的呵斥在房内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李婉清呐呐不再说话。

赵雪晴冲秦怀香道别，连方城都没再看一眼，脚步匆匆离开。

方城看着赵雪晴背影，面上露出格外肃穆的表情。

视线收回，迎一双灰亮的眼睛，方城心下没由来一慌。

不过那双眼睛的主人只是笑笑，就招呼着李婉清和左皓吃饭了。

病号饭的规格很高，盖子一打开，香气四溢。

鸡是昨晚上回去杀的，猪血是凌晨赶早去菜市场买的。

左皓才只咋呼了一声，就被方城拍了一脑袋。

刚又放低音量，就听对面盛饭的大姐阴阳怪气。

“鸡汤都快凉了，小舅也该醒了。”

左皓适才想起医生临走前留下的原话。

“不对啊城哥，生哥是时候醒了啊，麻药劲儿早过了！”

“哦，”方城默默垂头，捂着受伤的手臂，轻嘶一声，缓缓抬眸，“那你去叫叫他。”

“诶哟，这孩子，你也小心点，手上还有伤呢乱动……”

秦怀香给方城疯狂夹菜，嘴上不停输出着对晚辈的关爱，一如曾经刚遇上方家姐弟那样。

而左皓，亲眼见证了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看着方城面前一大盆满满当当的饭菜，左皓吞了口水，捧着李婉清给他盛的白饭，吧嗒吧嗒跑到秦怀生床边告状。

“生哥，你快醒醒吧，他们都欺负我！”

话落，左皓深吸一口远处的饭菜香气，落寞小狗般耷拉尾巴，“你家外甥女不给我肉吃，我可是冲进了滔天大火里去救你呀！我这么勇敢，这么热血——”

嘭——！

床头柜上，满满汇集了李婉清关怀的菜碗，重重搁在左皓身边。

左皓吓了一激灵，悻悻扭头，却受惊一样呆住不动。

他在床边将床上人挡了个严实。

方城吃了两口，忽地就从左皓的寂静里察觉到什么。

直到床上人眨了眼，左皓才张大嘴，扔下饭碗，扑到床边连连高声。

“醒了醒了！生哥醒了！”

不等他说第二句话，就被人拎着领子扔到一边。

方城撑在秦怀生上方，压着眉头对上秦怀生慢悠悠看过来的视线，心一缩，抬手想摸秦怀生的脸。

勇往直前的手突然停在秦怀生脸侧，顿了一秒后，转而翻过手，用手指轻轻敲了下秦怀生的额头。

没用太大力气，像逗小孩一样。

收手时，方城不住捻动那两根指尖，留恋于短暂的触碰与温度。

两双眸子视线交织，不曾分出一点去关注其他。

方城面上笑意很明显。

甚至于，在察觉到秦怀生目光中的黏糊和依赖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欢喜。

于是，他老神在在地杵在秦怀生身边。

医生来时，他也半点不让。

看上去比站在一旁的秦怀香还像家里人。

送走了医生，这顿热热闹闹的早饭才围着秦怀生正式开始。

秦怀生的嗓子让烟熏伤了，鸡汤艰难喝了一碗，其他人也早就吃完了。

李婉清和秦怀香去刷碗的时候，左皓也放心回了家。

等到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方城十分有眼力见地拿起秦怀生瞄了好几眼的苹果。

削了皮的苹果又在方城手下，变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果肉。

秦怀生渴望的眼神，就像雪绒每次等着喂食时一样。

方城挑起的嘴角，在秦怀生醒来之后一直没落下过。

现下只是咧开的弧度更大。

他将盛果肉的盘子往秦怀生面前推推，又拿了一个品相极好的红苹果放在秦怀生手心。

一个动作，一句叮嘱。

“苹果切开要快吃，不然就氧化了。”

“圣诞节快乐，吃了苹果，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了。”

秦怀生捧着苹果无声笑起，方城擦干净刀子，拿着手里剩下的果核啃了两口。

静谧温暖的室内，方城耳边回荡着咀嚼果肉的沙沙声。

突然，对面人轻轻咳嗽一下。

他嗖的一下抬头。

就见秦怀生也捧了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递到他面前。

秦怀生的眸子，纯粹而真诚。

像一汪清泉，注入方城滚烫的心脏，却比任何事物都要热切。

嘶哑的声带吞咽都难受至极，可偏这人一定要将祝福亲口说出。

而方城，也格外配合。

双手捧起苹果，一双眼里只满满盛着一人倒影。

乖巧地跟着秦怀生说话间的停顿，一次又一次点头。

“圣诞、快乐，方城，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