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色风衣随着女人走动鼓起衣摆。
利落的齐肩黑发在她回头时划出一道圆弧。
站在军绿色吉普车旁边,方苗好像从油画里走出来一样鲜活漂亮。
她冲站在台阶上的方城摆了摆手,再没任何留恋地上了车。
军车驾驶员冲方城打了声招呼便载着方苗一路向北。
秦怀生在树荫下坐着,看不清李明德的表情。
可那一点点塌陷的肩膀,又让怀生觉得,明德也许是舍不得的。
方城还是拎着许多菜来了,在同李明德交错时,两人简短说了几句话,方城就径直冲怀生走来。
怀生用废弃木料做了这迷你版的一桌两凳。
桌面上用刻刀刻出格子,有时候,他和方城吃完饭会在这格子上下棋打发时间。
但今天,怀生没有下棋的心思。
“佳佳,给谁了?”
方城向后一倚,垂眸盯着桌上一点,“李明德。”
秦怀生的立场,叫他实在为难。
他无法宽慰方城方苗,也无法谴责秦怀香和李明德。
正当他两难之际,方城忽然嗤笑一声,像打了胜仗般骄傲。
“我姐说,她不和死了的人争。”
“更何况,那应该是个好姑娘。”
“她说她要去散心,看更广阔的世界,把从前那颗豁达的心找回来。”
秦怀生明白了方城为何而骄傲。
他的视线描摹着方城凌厉的五官,如同那半个下午,笔尖在纸张上勾勒出的线条一样流畅。
方苗对待感情,敢爱敢恨,冷静决然。
那方城呢?如果有一天,方城爱上了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怀生的心脏滞了一下,失落的感觉将他浇成了落汤鸡。
他不太希望方城去触碰感情,现在的方城就是最好的。
他无法想象方城为了一个人,变成另一副陌生的样子。
那就不是方城了。
响指打在怀生眼前。
重新聚焦的眼神对上一双深渊似的眸子。
“想什么呢?李家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因为他们,对我或者我姐产生不必要的情绪。”
对,就像这样。
爱憎分明、洒脱桀骜,这样才是方城。
秦怀生眉梢跳了下,将方城支在桌上的手臂压下,言笑晏晏。
“你该去上班了,别忘了晚上叫着白桉一起吃饭。”
小鹦鹉的伤已经痊愈。
夸它老实的话说得太早,小祖宗很能折腾人。
于是在它伤好的第二天,方城就将熟悉的小笼子送了过来。
丝光椋鸟两天前被他们放生,方城用手指推着它才动弹一下。
到了方城发现它的地方后,它的配偶已经成了一堆腐肉。
怀生不知道它是怎么认出来的,小小的一只鸟跳到那堆腐肉边上,卧下再也不动。
许是这两天扰乱心弦的悲伤事情太多,加之陪伴他多日的小鹦鹉也要回家了,怀生总觉得心中发涩,苦不堪言。
晚上的老味道餐馆人很多。
怀生拎着笼子刚进门,就听见一句高亢女声。
“白叔!”
“哎——”
鹦鹉拉长声的怪调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娃娃领连衣裙的姑娘蹲在鸟笼边,手指戳戳鹦鹉,贼有人情味儿地冲鹦鹉问好。
“白叔,你能跑能跳了吗?我好担心你啊。”
“去你的!”
“唔,你还骂我——”
秦怀生被白桉的举动逗笑,正垂头看得开心,从身后搂上来一只手臂。
方城特有的低沉嗓音,说出句让秦怀生提心吊胆的话。
“丢人现眼!”
秦怀生正担心白桉生气,谁料那姑娘站起来,叉着腰,气势更足。
“你忘恩负义!”
方城啧了声,抓着怀生的手拎着笼子颠了颠这个名叫白叔的鸟,咬牙道:“究竟是谁忘恩。”
白桉冲方城翻了个白眼,不屑于同他斗嘴,抬手拉住秦怀生的手臂笑着开口,“你就是怀生吧,快来坐,谢谢你帮我照顾好白叔。”
“对了,白叔的叔是叔叔的叔,因为它是我爷爷奶奶养的鸟,和我爸一个辈分。”
被白桉拉着,怀生有些脸热。
直到被引到桌边,白桉松了手,欢脱跑到桌边站起的青年身边,姿态更为亲密的搂住对方胳膊向怀生介绍。
“这是华林,我男朋友。”
华林比怀生稍高些,又比方城矮点,穿着深蓝色衬衣,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发色偏棕,头发比寻常男人长些,带着微卷。
“你好,我叫华林,今年21岁,在城建局上班,是白桉的男朋友。”
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让怀生受宠若惊,于是如数奉还。
“你好,我是秦怀生,今年25岁,在棉纺厂上班……是方城的朋友。”
莫名和谐的两人在桌上握了握手。
“去你的!”
破坏气氛的白叔被方城敲了敲家门。
“你白叔是跟你学的吧,华林你有空管管她,出门在外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白桉眯了眯眼,鼓着气准备发作,却被华林强势灭火。
华林抬手摸摸白桉的头,倒是不在意方城的话。
“小白还小呢,城哥你总逗她玩。”
方城面上发绿,给秦怀生准备着碗筷饭菜,边忙叨边吐槽。
“他俩马上订亲,还左一句小白右一句小林的,嘶——给我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怀生偏过头和方城说悄悄话,“他们俩感情真好。”
方城这一点倒是认可,给秦怀生倒上水补充一句,“青梅竹马。”
怨不得。
怀生转过身准备吃饭,就看对面小白小林两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和方城。
像两只被偷家的松鼠。
目光呆滞又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