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瓷怎么可能就是那位勇者呢……虽然他的可疑之处实在太多,但距离魔王死去已经过了几十年,看时间勇者霍普也应该老得不成样子了吧,就像安德里亚王国守卫王室的高手们一样,他第一次来到王都被引荐给他们时曾担心那些颤颤巍巍的老头需要坐轮椅。
尽管后来证明他的担心纯属多余,第一战士还能抡着大剑把徒弟们打得满地乱爬……
勇者霍普,到底去了哪里?
伊凡握着笔记本往前翻,目光在几种猜测间徘徊难定。
目前学术界最多的猜测是他在功成名就以后隐居避世不出,成了东方故事里最爱出现的扫地僧那样的高手……而还有一方的论点同样强而有力,他们猜测勇者回到了他来的异世界,就像当初被召唤拯救世界而来一样。
第三种则是……伊凡盯着开头的墨字唇角抿起。
……还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勇者已死。
魔王死去以后世界上就不再需要勇者,对方固然神功盖世但王室的底牌作为王室中人的他也只能管中窥豹,只能说那是一个很难被动摇的庞然大物,安德里亚王国的先辈各个神功盖世……最少被史官们吹得神功盖世,而勇者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
倘若以有心算无心,勇者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平心而论,安德里·伊凡诺贝斯即使顶着安德里亚王室的姓氏也希望勇者的结局是前面两者。
作为英雄却被兔死狗烹,未免也太可悲了,以后孩子们还能相信童话吗?
苦笑着摇摇头,伊凡晃了晃脑袋甩掉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把笔记本合拢收进挎包里,重新拿出地图。
他拿不准当年的勇者后续的路线了,老实说自从地牢以后他就没有一个准确的路线规划,魔王统治期间人类的居住范围实在不大,更无从采访得知勇者真正的前进路线。
伊凡对着地图愁眉苦脸,不自觉喃喃自语。
“他跨越冰湖后去了红河落日地。”店长忽然开口。
“红河落日地?”伊凡精神一振,在地图上看了一圈冰原周遭的地形,最终在南边看见了一片红色的土地,与其他地区不同,只笼统地写了一个地名而没有细分区域。
“好像确实是合理的推测……”伊凡盯着地图呢喃道,忽然又猛的抬起头,“你不是睡着了?”
店长“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这里睡不惯,你自己在二楼找个房间休息吧,我去睡觉了。”
说着他起身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身体向二楼楼梯方向走,白虎也悄无声息跳下沙发跟了上去。
“等等。”伊凡推推眼镜,他研究书籍的时候有戴眼镜的习惯,特制的魔法道具可以保护视力。
“你怎么能确定勇者去了落日地?”他问道。
店长随口说,“直觉。”
伊凡抽了抽嘴角,眼神复杂,“直觉是不能当做论证的,朋友。”
“论证是你的事。”店长背对着他挥挥手,“我只负责提出想法,教授。”
店长拉开卧室大门点亮门边的玻璃灯盏,偌大的玻璃幕墙外天光已然大亮,但天空仍然雾蒙蒙地,飘着羽毛般的大雪,这是个下雪天。
极目远眺可以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大约是冰湖的位置,有一群芝麻般的小人正在艰难移动着,狗吠声远远传来,工人们拉着绳索和狗一起用力拖拽雪橇上的小山一样的冰块,那冰块即使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清晰看见,与人们身后远处的冰山瞧着一般无二。
店长握着望远镜,透过镜片看清了那群人,以及站在路边手舞足蹈的、戴着高礼帽的人。
那是寒雪镇的税收官,他脸涨得通红大声叫嚷着什么,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些鼓励的话。
店长无声冷笑。
哪有什么轻而易举信手拈来……为了保证送到王都仍然体积可观,寒雪镇不得不采掘足够大的冰块以应对路上的融化损失,而原本运送冰雕则只需要用凿下的碎冰隔着薄膜覆盖保温。
仅仅是因为王都的学生们想雕刻冰块而那位国王陛下一声令下,这里的居民和官员都得咬牙顺路……他放下望远镜不再看了,解下浴巾丢到一旁,从衣柜里找了条长浴袍穿上,扑到仍然柔软洁白的大床上,拖过羽绒被盖住自己,呼吸逐渐平和。
白虎熟练地伸出前爪搭在床沿上一点点加重力道,最后爬上床在另一边卧倒,用身体把他圈在怀中,抖了抖耳朵,慢慢闭上金色的眼睛。
窗外大雪簌簌,颇为催人入眠。
伊凡坐在壁炉前,重新翻开笔记本,在问号后面多打了一个问号。
存疑。
他重新把视线投向地图,在临近雪原的诸多地域上转了一圈以后,在写着红河落日地的区块上慢慢画了个圈。
他也没有更多线索了,越往后走勇者的痕迹就越难查证,因为对方大量涉足于无人区,他只知道对方的终点是深渊后的魔王城。
实在是难找啊……
伊凡伸了个懒腰,不甚熟练地把壁炉里的火浇熄了,收起桌上的书本转身上楼。
他找到了一间布置了桌椅床铺的卧房,一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透明玻璃幕墙,窗外大雪纷飞,远处人们正缓慢地搬运着一座偌大冰山。
“pleasant!”伊凡惊喜地鼓掌,想起隔壁房屋主人正在休息,很快又安静下来,只静静看着远方身姿挺拔。
看来学生们今年也能安全地玩得尽兴了……要知道那些贵胄子弟为了挖掘冰块掉进学院的人工湖,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愤怒的学生家长们连续三年写信给国王要求填湖,那实在是很大的安全隐患。
所以国王陛下后来直接下旨让寒雪镇进贡冰块时,院长松了好大一口气,特地让老师们通知下去以后在学院内部统一单独举行冰雪节请学子们不要再觊觎冰封湖……说起来,他还收到过女孩们送来的冰灯,寒雪镇的冰块确实质量上乘,毫无杂质。
每年寒雪镇都会稳定供应上冰块,学生们会特地花钱选最大的冰块来完成足够有气势的绝佳作品,还会邀请授课教授们来评判打分……胜者扬眉吐气,输了的就恶狠狠地下决心明年要抢先出手截到更大的冰块压对方一头。
孩子们的意气实在是可爱,他还在读书时也曾年轻气盛与其他贵族子弟……
目光所及之处冰山忽然脱离了人群掌控,以比行进时快上几十上百倍的速度向后滑去,几个小小的影子再也没爬起来,人群目送冰山远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伊凡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冰山消失在视野里,忽然骂了句脏话。
蚂蚁般的人群也如同蚂蚁般炸了锅,远远地他只能看见人们把倒下的人围在中心,旁边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塌了下去。
伊凡还想再看,雪却忽然下得更大了,比巴掌更大的雪花互相裹挟着落下,彻底把能见度降到最低。
雪原上起了一场很大的风,狂风裹挟着雪花漫天飞舞……这真是一场很大的暴风雪。
伊凡坐在床上,良久,慢慢吐出一口气,拿出一沓洁白的纸张,低头写信。
床头柜上传输信件的昂贵机器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等待需要它送达的信件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