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的声音惶恐急促。
“你就当我喜欢做善事吧。”店长说道,停下脚步把女孩凌乱的发丝撩起露出那双含了泪的黝黑眼眸,在里面看见自己弯起的眉眼,“听话,做好事能让我开心。”
洗漱间里水声不断,店长敲了敲门,果然听见带着哭腔的惊慌的一声,“先、先生?”
店长放柔声音道,“门口有换洗的衣服,记得换上,我在楼下等你吃饭,可以吗?”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爱的小姐。”
室内水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我的名字是贝拉,先生。”
“好的,贝拉。”
店长心情颇好地下楼,又坐回了门口的椅子上。
午间大街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飘出饭菜的香气。
他不算好人,但是也不忍心让他觉得有些熟悉既视感的小孩子饿着肚子一路走回家吃面包干。
店长挠了挠黑猫的下巴,按住它蠢蠢欲动的爪子,“猫吃了会掉毛的。”
黑猫大声喵喵。
店长只笑着捏它的爪子,人类听不懂哦。
又过了许久,身后才终于响起风铃的清脆响声。
“先生……”贝拉小声唤他,“我、我洗好了。”
店长闻声回头,看见头发湿漉漉的小女孩,她正紧张地捏着手指,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裙。
店长欣赏了两秒钟,感觉自己选衣服的眼光不错。
白裙裙摆长过小腿,灯笼袖的设计显得女孩愈发娇小可爱,洗干净了的小脸也顺眼了许多。
“头发没擦吗?”店长问道,“墙上的毛巾也是新的,你去拿来吧。”
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贝拉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头去拿了毛巾,直到重新站在门口才又重新紧张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先生……”
“给我。”店长发号施令,又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下。”
身体总是比脑子快一步,贝拉脑子空空坐在椅子上,紧张得说不出话。
柔软的毛巾很快落在头顶,店长的手法不怎么专业,只是草草借助毛巾本身良好的吸水性把多余的水渍攒干便收了手,把毛巾披在女孩脖颈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好整以暇道,“吃吧。”
贝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捧住那只花纹精致的瓷碗,又拿起叉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店长。
他却挪开了视线没看她,正随手摸着猫远远看着街角。
贝拉的紧张缓解了一点,选了从最靠近自己的碗下手,叉下一块肉皮放进嘴里。
食物入口,她慢慢咀嚼着,感觉到舌尖陌生的美妙滋味。
仍然热着的肉炖得很软糯,几乎称得上入口即化,鲜美的肉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但富有胶质的触感仍然黏在嘴边。
舔一舔,咸咸的。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店长看着远方,研究了第十遍其他店铺的招牌设计美学,听着耳边女孩呜咽的哭声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虽然魔王已经死了,但世界上不幸福的人也还是有那么多 。
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是最宽泛的形容,“人”这个词不包括本来就活不出个人样的贫民。
活着就很艰难了,幸福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
……
贝拉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把饭菜往嘴里塞,她还记着店长说过吃不完只能倒掉的话。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从有记忆里就没有吃过。
即使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能给她这种精致美味到极点的饭菜,一家人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候能打交道的只有黑面包。
一直吃得胃里再也塞不下直打饱嗝,贝拉也还想再拿起勺子往嘴里塞。
店长叹了口气制止了她,“实在吃不完的话可以带回家吃的,贝拉。”
贝拉怔怔看着他,又打了个嗝,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店长只是叹气。
他同情眼前的女孩,但归根到底他只是勇者。
勇者可以战胜魔王,但勇者不会治理国家,能真正改变这个国家底层人民生活的……只有这个国家的掌权者。
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响声,店长抬起头,看见贝拉把她一上午卖花得到的铜币全部倒在桌上,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店长明知故问道。
贝拉又打了个嗝,鼓起勇气道,“这些钱,给您……我不能白吃您的东西。”
店长没有推辞,“好,那我收下了。”
见他收下了铜币,女孩仿佛松了口气般呼气,捏着裙摆嗫嚅道,“明天我还会来卖花的……”
店长闻言笑道,“那我门口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不、不是!”贝拉急切道,“我会把裙子的钱也还给您的!”
店长沉默了一下,迎着女孩紧张的目光点了点头,“好啊,它价值是十个铜币。”
“啊?”贝拉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几十年前小公主送给他的围巾都花了四十多个铜币。
店长脸上笑容不变,“我当时买的特价,所以很便宜。”
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轻易相信了他的说辞,挂着天真无邪的微笑对他挥手告别,篮子里放了一袋他刻意掰断的面包和打包好的一盒菜。
其余的饭菜则被他用代为保管的名义留下了,想来小孩子也提不动那么重的饭菜。
贝拉走得一步回很多次头,直到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还在街角冲他挥手。
店长只好也挥了挥手,才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影一蹦一跳消失在街巷尽头。
店长看着花瓶里娇艳欲滴的铃兰又叹了口气,打落黑猫贱嗖嗖的爪子,“别碰。”
黑猫不满地大声喵喵。
“如果你打碎了任何一个花瓶的话。”店长蹲下来与黑猫绿色的眼睛对视,竖起三根手指嘴角扬起,“三周不喂你吃肉,只有青黄瓜。”
黑猫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清澈且善良起来,“喵嗷。”
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