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多年,少年的容颜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艾米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绝大部分时间不为外物所动的神情,想着想着便在母亲的轻声安抚下睡了过去。
她有很多问题,与其自己想,不如去问问肯定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艾米便张罗着换上裙子和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然后端着早餐和红茶踩着轻快的小碎步出门走到花园里,准确找到了大早上就摆开架势已经躺平的勇者。
“霍普!霍普!”她大声嚷嚷。
勇者懒得搭理她,只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艾米噘着嘴瞪他无动于衷的背影,把托盘放在桌上就绕到桌子后面弯腰探头看他,“你睡着了?真的假的还是装的?”
勇者抽了抽嘴角,黑着脸把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脸盘子推开坐起来,“什么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艾米问道。
勇者想了想说道,“我是勇者。”
艾米听完脸上短暂地露出愚蠢茫然的表情,显然没懂。
因为在她记事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当初灭顶的灾难了,她无法理解勇者两个字的含义。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露出惊叹的表情,捂着红红的脸颊偷看他垂下的长长睫毛与深蓝的眼睛。
勇者仍然每天早起就躺平,太阳大了就回屋子里看书或者找些事情做,并没有对两个女人都留下来居住的行为发表意见。
不驱逐,也不关注,仿佛屋子里不存在她们似的自顾自忙自己的事情,只有她们主动找他的时候停下来答话。
而每天早上起床时莉莉与艾米都会在门口发现勇者留下的礼物,贵重或不贵重,总符合心意。
母女俩则尽心竭力地帮他打理苗圃,收获蔬菜,烹饪晚餐,以回报他的收留与礼物。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许久,直到她们的孩子和哥哥率领着骑士团杀气腾腾地劈开道路赶来营救被擅长蛊惑的巫师留在丛林深处的母亲和妹妹。
来人却只看见阳光下盛放的花圃里,两个女孩笑颜如花互相打闹着说话,手里还编着花环,像是姐妹一般。
年轻的骑士团长握紧缰绳呆立当场,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下属小声在他背后嘟囔了一句莉莉夫人怎么年轻了那么多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看见女孩们正笑着把编好的花环放在躺椅上看不清面容的人头顶,两个花环堆叠着摆放,花团锦簇。
他的母亲和妹妹仍然没分给他半分视线,又手挽着手讨论着要烤饼干就要携手而去。
骑士团长连忙喊了一声,“艾米!”
艾米怔了一下,像才注意到他似的回过头看他,笑着就要扑上来,“哥哥——”
莉莉夫人站在原地没动,看他的目光分外嫌弃。
骑士团长摸不清头脑,连忙做小伏低喊了一声,“……妈?”
莉莉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转过头去。
骑士团长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手扶剑柄就要向那顶着两个花环坐起来的男人发难,对方却忽然看了他一眼。
然后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卖什么东西?”
骑士团长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满头雾水道,“我不卖东西。”
面前的人又问道,“那你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吗?”
骑士团长更加困惑,“……我也没有任务给你。”
勇者看着他摇头再叹气,像看见一个人间大垃圾似的,遗憾地走开了。
被问得满头问号的骑士团长看着他走了,一时间都没想起来阻拦,眉头不觉紧紧皱起。
这人好像有那个什么神经病。
莉莉夫人终于开口了,一张嘴就直点骑士团长的大名,“艾里。”
骑士团长下意识绷直了背脊,“我在。”
莉莉责备道,“你怎么可以不卖东西也不发布任务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骑士团长张了张嘴,满头问号。
旁边的艾米看看他,也跟着露出嫌弃表情,“就是就是。”
骑士团长:?
明明穿的是全套光明魔法加护的盔甲,但是他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像背后被人捅了一刀一样心里拔凉拔凉的?
最后母亲和妹妹没有一个肯和他回到镇上的宅子,骑士团长不得不带着下属们又灰溜溜离开了,甚至没能再见勇者一面。
因为他一提起这回事就会被母亲和妹妹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为此浑浑噩噩反省了半天自己为什么不发布任务也不售卖物品,险些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想了半天他才在下属小声的提点下想起来自己的职位根本不卖东西也发布任务,勉强挺起胸膛。
骑士团长无功而返,但他在附近修了个任务牌,往上张贴了一些和镇子上冒险家工会一样发布佣兵任务的传单。
他和他的骑士团一路平推出去又找了工匠回来修了一条笔直的路,直通到任务牌旁边方便往返,才又满意地离开了。
第二次再借着更换传单的借口问冒险家工会要了厚厚一沓任务传单的骑士团长顺着大路骑着马来到木牌前,忍不住想揉眼睛。
金属碰撞的声音闹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却半点掩盖不了眼前木牌空荡荡的事实。
除了一些为了凑数贴上去的找鸡跑腿的任务,只要酬金到位的单子竟然全部被撕走完成了,冒险家协会嘉奖的印章沿着边缘盖得层层叠叠。
骑士团长想起那个被自己母亲和妹妹护着的少年,顿时笃定了一件事情。
此人必然是真人不露相。
骑士团长开心地把新的传单贴了上去,又悄悄混了几张私人业务进去。
他可能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业绩不达标被国王陛下训斥了。
而晚上来到木牌前的勇者也很满意,一张一张把传单撕下来往手上摞。
他的基地门口终于也有任务发布板块了,有一种回到青春的感觉。
那一天,勇者想起了自己还没面临失业危机时那忙碌的青春。
那是那些年为了凑钱精炼装备的,他早已逝去的菜鸡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