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扯到自己头上,就没意思了。
那头温泠和苏昆两人不欢而散,这边天仙一路疾驰,穿过一整片平原,再往前却是二层楼高的城墙,但天仙丝毫没有放缓的迹象,眼见要撞上,裴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下一刻,身下骏马忽地腾跃而起。
伴随一阵嘹亮的嘶鸣,天仙借着小土坡再度起跃,矫健的身姿飞过城垛上方,就在以为落地的一个猛撞将要来临时,腰间猛然缩紧,裴瑾还未及心惊,整个身子已离开了马背——不同于上回,她是被圈紧在腰间的手带离马背的。
升到嗓子眼的心在即将飘然落地时便要落回原处,却不知身旁人何故,陡然间,一阵天翻地覆,腰间再一个用力将她倒转,再回神,她全身都压在了对方身上。
她喘息,身下也在喘息。
远方最后一缕红霞不知何时隐入天际之下。
日落月升,高处不胜寒,裴瑾瑟缩一下彻底回神,身下在这时动了:“刚、刚刚我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阿瑾……”
绊了一下……
堂堂大魏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大统帅,说抱人翻墙时被墙垛的边边给绊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映衬这匪夷所思,早已悠闲停在一旁的天仙忽然鼻间喷了一个响,惊得立在鬃毛上的雪鸮都扑棱了一下。
裴瑾已经从他身上翻身离开,闻言眉间一深,当即转头:“侯爷可有伤到哪里?”
这城墙上皆是粗糙硬实的青砖地,因这一下绊,对方为了护她,后半身可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上头还有她的重量……裴瑾不禁担忧道。
穆之恒却沉吟了。说伤到了,说不准能得到什么意外之喜,可是很没面子,说没伤到,面子是能保住,那意外之喜可就彻底飞了……方才一下只是心血来潮,现下却要费心斟酌一番,穆之恒一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不过他更多的心神却不在这,他还躺在地上,胸前起伏,仿佛那样方才的触感便还留在四肢躯骨上,两年前那个疑问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他这么软,像话吗?
忽然间,他脸色微变,随即苦笑:柳下惠不愧圣人,他这身凡胎浊体是万万做不到的。
裴瑾没等到他的回应,回转头看去,便发现对方脸上有些异常的红,眉眼紧绷着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心下一紧,认定对方定是伤到了哪里,当即探身过去,想用手探查又怕不小心碰到伤,嗓音不由地带了些紧张:“伤在哪了?”
穆之恒正天人交战中,突然那始作俑者的脸毫无预兆地凑近到眼前,害得他差点儿泄气,自暴自弃地低叹一声,抬了胳膊将那张作恶而不自知的脸压到胸前。
这冷不防的一下,裴瑾起初下意识挣扎,转念又怕牵扯到他的伤,不敢大动,这时头顶传来声音,闷闷沉沉的:“阿瑾,不动,让我缓一缓。”
缓一缓什么?伤么?一个疑问蹿出来,但顷刻间又被她抛诸脑后,裴瑾依顺地没再挣扎,却也没放松下来,僵着全身伏在他胸前。
但渐渐的,这“缓一缓”似是没有终止的时候,久到裴瑾习惯了紧贴在耳畔的温度和震响,久到她无法抗拒地松懈下来,放软了身子。
几日前的混沌中她曾无比奢想的东西此刻就在咫尺,如她所想的一般炽热而蓬勃,轻易能勾着她沉沦其中。她眨着眼看着自己身体的沉沦,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人的这个怀抱生起了欲望。
人的欲望就像深谷,一旦生起便是多少都填不满,她太明白这句话,在久远的从前,在幼时那些冷眼和暗害中,在鬼域一般的地牢里,她尚且还不知晓这种轻易能让她沉沦的东西,因为不知晓,她凭着那点深究不起的不甘心活了下来,如果早已知晓,她想她不会选择那样苟活着,因为那会是数十倍的痛苦,是谓心如欲壑,后土难填(1)。
到了如今,她感受着温热的躯体下依旧冰冷的血骨,麻木地想,生了欲望又如何,也不是她这个双手沾满污秽的怪物该觊觎的东西啊。
三个呼吸,再过三个呼吸,她就放开。
“躺在地上,看上空的时候,你会想什么?”头顶突然传来声音。
穆之恒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如往常一般清洌。
裴瑾顿了顿,抬起头,肩膀处的桎梏轻易松开了,她大梦初醒般抽离了身子翻坐起身,穆之恒也跟着起来,裴瑾看他行动自如的样子,便知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
她想起方才对方的问题,扫了眼头顶上空,黑天,星月,没什么特别的,收回视线,她问:“侯爷为何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