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南弦醒来的时候，林峻尧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从书桌前的窗户往外看。窗前是一片精心修正过的草地，靠近马路一侧围着厚重的栅栏，林峻尧就坐在栅栏上，两只腿悬在空中晃荡。

林妈妈正好也来叫叶南弦吃饭：“阿姨把早餐煮好了，叫尧尧一起来吃饭吧。”

于是叶南弦推开窗户喊：“林峻尧！”

林峻尧昂头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没有应答。

天空很蓝，蓝到仿佛和青城不是同一片天空。阳光闯过重重叠叠的云，曲折在海面上荡起细碎浮光。

“这样看会得白内障的。”叶南弦挡在林峻尧面前，“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林峻尧嗯了一声，身体倒是没有动弹，依旧木讷地看着远方。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是在看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在看什么呢？”叶南弦坐到了他的旁边。

叶南弦不知道林峻尧经历过什么，但林峻尧不想说，叶南弦也不会刻意去问。

他只是坐在林峻尧的身边，静静的，把自己也放空在这片蔚蓝之中。

海浪声阵阵冲击，风声也在沙滩上打转。海鸥飞到天际边又飞回来，衔来的树枝落在地上扬起尘霾。

在一片喧嚣中，叶南弦很清晰地听到了林峻尧的呼吸。那是一种沉稳的温和的声音，让人莫名非常安心。

两人在这里不言不语，一起坐了半个小时。直到林妈妈出来催促的时候，两人才跳下围栏。

进屋前，叶南弦问：“周一你会来学校吗？”

林峻尧的脚步停在了门槛处。

他说：“会的。”

·

林峻尧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走进教室时，叶南弦正在疯狂补作业。周四到周六，叶南弦在林峻尧家待了三天，即使他周日提前回到学校把作业带回家也没能写完。

林峻尧的作业也没补完，不过一个星期的量怎么想也不是一天能补完的，干脆两脚一伸瘫坐在座位上，看叶南弦奋笔疾书。

“喂，要我帮你吗？”林峻尧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大嚼特嚼，心情看上去比周六的时候好上许多。

听着林峻尧啃苹果的声音，叶南弦翻了个白眼，“你作业不是也没写完？”

“我妈帮我请了假，我没写完不是很正常？”林峻尧说，“写不完，不写了。”

叶南弦撇了撇嘴。

早上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叶南弦提前看了课表，所以率先写完数学，在上课的时候勉强逃过一劫。

他的同桌林峻尧就没这么好运了。

“林峻尧，你的作业为什么没交？”庞海挺着大肚子走进教室，一开口便是满嘴的烟味。

“老师，”数学课代表站起来，“林峻尧同学上个星期请假了，他……”

“我问你了吗？”庞海的绿豆眼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林峻尧身上，目光宛如尖刺一样直往林峻尧的眉眼间钻。

他的眼神散发着寒风刺骨般的严寒，所到之处皆摧枯拉朽般的破败。全班都安静下来，明明说的是林峻尧，可其他人也都低着头，没人敢与庞海对上眼。

就连叶南弦也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庞海似乎对班级的气氛很是满意。他神色略带着些骄傲：“林峻尧，站起来！你为什么不交作业？”

哐当——

林峻尧站起来，脚尖不小心勾绊了一下桌脚，抽屉里的书发出巨大的声响。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踢到桌子了。”林峻尧扶正桌椅，随后平静地应答：“我没写作业。”

不知道是因为回答太过平静听不出紧张，还是真的因为他没写作业，反正庞海听见这个回答后非常生气。

他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我教了十年的书，从来没听过谁敢不写我的作业！你为什么不写作业？”

语气愤怒。

林峻尧却无所谓地耸肩：“刚刚数学课代表不是说了吗？你没听见吗？”

说完，他好像真的怕庞海没听见，继续说道：“我上个星期请假了。”

林峻尧是懂得如何三言两语就把一个老师气死的。

何况是本来就对林峻尧有意见的庞海。

庞海脸色发青：“考了几次全班第一，就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底了。好，很好，师不必贤于弟子，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老师。”

他的牙尖气得吱吱作响，双手一拍，拿起那本教案翻来覆去，最后停留在书本的其中一页。

“既然你这么厉害不需要我教，不如这道题你来教同学们。”

庞海捻了一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串颓长公式。

叶南弦以前在一中看过这道题，是去年的高考压轴。一中的老师也没有讲这道题，只是让大家开开眼界，在学习上戒骄戒躁。

“即使我们是尖子班，这道题也很难有人能够做出来。”当时，一中的老师亲口说，“所以，大家不要认为自己什么都会就开始骄傲了，数学的道路还是很长的。”

想到这，叶南弦看向林峻尧。

班级里，也有其他人反应过来了。

“这根本不是高一的题目吧，这个题型我见都没见过。”

“求极值和取值范围，还有一个点动一个点不动，完全没有解题思路啊。”

大家窃窃私语，却没一个人敢说大声让庞海听见，以免自己又被叫起来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