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发表/黛冷砚青作品/禁止盗文]
额头冒出细细冷汗,后怕袭上心头,未知的恐惧不上不下吊着他,心高高悬着,比在断崖险境采摘草药还要忐忑万分,一个不慎万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喉结滚动,紧张间不断吞咽口水,衣服被死死揪住,带出几道深深褶皱。
他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阿胭不愿意,他不会强求,左不过还是一个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窗外细碎的阳光被几团云朵遮蔽,晴好的天说变就变,屋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六角的小冰花吹到窗框上触即融化,温度降下,分不清到底是天冷还是身体冷。
时间在一呼一吸间流淌,折磨被刻意拉长,钝刀般磋磨他的感官。空气中仿佛灌入河水,悄然漫过他的鼻息,他无法挣扎、无法求救。
为一个答案,听天由命似的等待,几近缺氧。
要被拒绝了吗?
也是。好运从不曾眷顾他。
得想好道歉的话,唐唐然摸人姑娘的手,又背又是喂药的……万不能再逾矩。
裴守卿的神情慢慢透露出一种自厌的凄凉,生出了无生气的死寂,一如檐下成婚初见时冷僻、孤伶,把所有人挡在生命之外,缩进壳子里。
斟酌利弊,祝胭不得不考虑处境,或许又带有些微心软。
“好,我留下。”
潮水退去,闸刀没有如期落下,空气流动窒息感随之消失,他是被沙漠困住的人,濒死之际遇到救命的水源。
裴守卿愕然抬头,两眼失焦充斥着茫然,不确定是臆想还是现实,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听清。
“不是成过亲?你想赖账?”
戏谑他的呆愣,女人的谎言哄骗住纯善的男人,似真似假的情意恰如丝丝蛛线捕他入局,一旦天长日久不经意间层层裹住,蛛网上的猎物从来任人拿捏。
他心甘情愿。
两人之间糊涂的关系摊开来摆在明面上,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祝胭的回答让裴守卿欣喜不已,心跳咚咚咚要跳出胸膛,踩着棉花惶惶然的不真实,如梦如幻。久旱逢甘霖,心田上升起甘甜的雨露,祥云汇聚大雨将下。
奢望成真,他竟然留住了她!
族伯母其实说的没错,他自小命不好。
胞弟出生那年他正好六岁,族里来了位鹤发童颜的仙士,他断言弟弟是百年难遇的修炼之体。乱世里,谁家能出现一位修士那是祖坟冒青烟值得庆贺的大事。特殊的修炼体放眼整个南芜洲也不过百位,更何况是南芜洲里小小的桂城。
还没等爹娘高兴,那仙士接下来的话,直接断了他的前路。
仙士说:福祸相依,善恶相伴,大善若与大恶相伴必不能长久。
族人问家中谁是大恶之人。
仙士当着一屋子的人,托举拂尘指向他,言辞凿凿的指认他天生带煞,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如果继续生活在本家,那么胞弟的命格必然会被他影响,不仅修炼之体受限更可能早早夭折。
毫无悬念的选择,结果都心知肚明。
于是从那一年起,他就被逐出裴族本家,由乳娘带着寄养在出了五服的族伯家里。
刚去的第一天族伯母对他很好,等知道了事情原委后避之不及,吃穿用度一并不管,反过来搜刮财物,甚至经常打骂他和乳娘。
钱财一扫而空,好在离家时母亲从嫁妆里悄悄给他留了几张田亩地契,乳娘带着他离开族伯家后在丹桂村落了脚,上下帮着打点,一老一小日子也能缝补着过。
十岁那年,乳娘染了病,本就不多的积蓄全都用在看病上,他不相信绝症无药可救,由此开始自学医理。
好的歹的硬生生拖了一年,乳娘病体辞世,后面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今年他岁二十,族伯家从城里来过一趟,先前说想帮着庆生,后来才知道是为了帮他操办婚事。有人张罗总归还是好的,只是没成想一来二去的还是为了田亩地契。
被赶出家门整整十四年,尝尽个中滋味,以为苦尽甘来的时候当头棒喝,新娘不堪流言跑了,他活得像个笑话。那时他陷在自厌的情绪里,大喜热闹的日子更觉浑身寒凉如坠冰窟。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
祝胭的出现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把陷在深渊里的人救起来,好像告诉他还有救、还有希望。
他怎么能放手?
不想让她走。
尽管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新娘,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成亲,祝胭也应了他。懂事得够久了,原谅他包藏的私心,请允许他有一次做梦的机会。
阿胭、阿胭、阿胭……
他如同信徒虔诚祈祷,心底反复默念着信仰。
他不敢有多的奢望,只想本本分分的有个家,有个可以爱的人,然后一心一意的对她。
“我、我……”
少见的语无伦次,干涸贫瘠的心海中雨珠大颗大颗落下,他的胸腔被砸得生疼。只是再疼,也挡不住此时泼天的喜悦。
“还不给我换药。”
神明在唤他,裴守卿眼角湿润,红得分外明显,他声音哽咽:“哦、哦……好!”
裴守卿擦去眼角的晶莹,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他着实欢喜过了头,嘴角控制不住的扬起,根本压不下来,梨涡深深,祝胭忍不住伸手想要戳上一戳。
他站起身舍不得离开,眼下当务之急是给阿胭治病,他得去柜子里取药。
雨水沁润心田,丝丝润润,突然一道巨大的惊雷劈下,电光火石间,雷行万里烧焦大地,胸腔中按下的痛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放大无数倍。
甫一转身他踉跄两步,跌伏在凳子上吐出一大口暗色浓血,脑袋昏聩眼前一黑,随后直直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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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万里之外的修真界,天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