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压山,晚霞漫天。
岑风倦清瘦的身影御剑腾空,向光明谷某个方向飞去。
城池与山水在他脚下略过,岑风倦突然走神的想到,光明谷之所以名为光明,是因为当年光明仙君正是在此悟道,而后来,仙君舍身封印的万魔渊经过万年沧桑变化,如今成为一片横跨千里的苦寒之地,名为邬野。
万年来,小世界的大事绕不开这两个地方。
巧的是,邬野正是岑风倦最初捡到邬凌的地方,而光明谷,会是他们的重逢之所。
岑风倦的思绪杂乱纷飞了许久后,他才迟迟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紧张。
对时隔六年后,自己和或许会变得陌生的邬凌间的重逢感到紧张。
感应的地点到了。
岑风倦心头一跳,从佩剑轻巧跃下,目光落向前方。
邬凌就在那里。
那是一片已经燃成焦土的村落,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血液汇成溪流,地狱般残酷的景象中,黑衣青年背对岑风倦只身站立,血溪从他足下安静淌过。
岑风倦心脏骤然一缩。
这一瞬他心中浮现了许多念头与疑惑,可当他最后开口时,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低声唤道:“邬凌。”
然后他向邬凌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
这一刻的岑风倦不会知道,为了走向他,邬凌已经迈出了无数步,更不会知道,当他迈出这一步后,邬凌就再也不可能对他放手。
他浑然不知两个人未来纠缠的命运,只看到黑衣青年背影一颤,骤然转身。
有一瞬间,岑风倦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从前。
从前也是这样,邬凌修行向来都刻苦,他又是个黏人性格,就喜欢在岑风倦门外的桃树下打坐,却不知是尊师重道还是胆小,他不敢一直盯着岑风倦房间看,反倒多数时候是背对房门的。
岑天尊在屋内抬眼,便总能看到小徒弟乖巧的背影。
等他觉得邬凌已经足够辛苦时,就唤一声他的名字,那时的邬凌蓦然回首,眉眼带笑。
作为小世界的天道之子,绝对主角,邬凌生了副好样貌,那时的邬凌仍是少年,却鲜少显露出少年人的洒脱意气,反而面容俊秀,气质温雅,虽然总带着三分拘谨,但面对岑风倦时却从来眸光明亮,藏不住的亲近。
岑风倦走出门,邬凌便也结束了修行,跑到岑风倦身侧,于是每当岑风倦扭头,对上的就是张冠玉般无瑕的脸,和少年邬凌那双满满都是对他的信任与依赖的眼眸。
往事如蜜,让人心头柔软。
但当邬凌转过身后,岑风倦却清醒地意识到时间的痕迹。
邬凌不再是那个怯懦乖巧的小少年了,依旧是那副让岑风倦熟悉的容貌,但他的五官更深刻了些,愈发俊美,身形也更高大。
岑风倦情绪复杂地意识到,那个被自己养大的小徒弟,如今竟然比自己还高了。
他甚至要微微仰头,才能和邬凌对视。
比容貌身形变化更大的是邬凌的气质,一袭黑衣为青年添了肃杀与邪肆,岑风倦盯着邬凌的双眸,在他记忆中,少年邬凌的眸色如墨,却如纯净的宝石般总带着光芒,可此刻的邬凌眼中却燃着两道如血如火的赤色。
邬凌看向岑风倦,他似是有些失神,怔忪地站了片刻,红眸才猛地璀璨。
他一袭黑衣染血,周身魔息滔天,赤红的双瞳妖艳。
踏着一地残肢鲜血,邬凌向岑风倦的方向快步走来。
仅剩最后的一步之遥时,邬凌方停步,他看着岑风倦,眼中浮现出万千思绪,将短短两个字念出了无限的缱绻。
他唤道:“师尊。”
邬凌阖了阖眼,像是要压下某些太过危险的情绪,再抬眸时他唇角微扬,带着轻笑。
他说:“师尊,我终于找到你了。”
黑衣青年的气质太过凌厉邪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岑风倦感到陌生,邬凌的语气疯狂而危险,入骨执念伴着这短短几个音节,便展露得淋漓尽致。
岑风倦怔怔地站着,一时间思绪混乱,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看着邬凌眸中的血色,一个猜想如刀锋般劈进他脑海,让他霎时间面色苍白。
岑风倦惊声道:“你的眼睛……你和万魔渊的魔神……”
他终于想起,这血色的双瞳意味着邬凌不只是入魔,而是和魔神签订了共生契约!
怎么会如此?
岑风倦瞳孔骤然收缩,抬手便要去抓邬凌的手腕,他直觉自己找到了原因,那个让邬凌培养进度倒退,让小世界濒临崩溃的原因。
可这一刻,岑风倦在乎的不是这些,他脑中浮现的只有魔神的危险性。
岑风倦当初确实杀尽了万魔渊中的魔,可只有一个例外,他没能杀了魔神,因为当他跃入万魔渊殉道时,魔神已经不在万魔渊。
到现在他才知,魔神竟与邬凌达成了共生!
那毕竟是一方小世界的神明,怎么会甘于在共生契约中做弱势方,祂必然会反噬,以夺取对邬凌的身体的操纵权。
而神明的反噬足以伤害,甚至撕裂邬凌的魂魄。
那么,岑风倦脸色愈发苍白地想,邬凌培养进度骤降的原因,可能正是被魔神的反噬伤害了魂魄。
预警机制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是也被魔神屏蔽了吗,岑风倦脑海中一瞬间如风暴般,转过太多慌乱的思绪,最终只剩下一个最明确的想法:
他需要搭邬凌的脉,好探明魔神对邬凌究竟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可他伸向邬凌的手却被格住了。
岑风倦气急:“让我……”
他的话音陡然截住,邬凌挡住了他伸去的手掌,却一转腕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骤然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