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寂连...放手!”
顾煋的声音饱蘸怒气,低哑又短促。
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气过,更何况这还是他亲手抱回来的徒弟,从小看到大。顾煋真不知道以往那个乖巧懂事又明媚飞扬的少年哪里去了,转眼间就成了现在这个阴郁多疑,到处惹祸,生怕不给他省心的逆徒。
他气得头疼,又偏偏不敢对神智不清,刚被他稳住情况的殷寂连动手,只能压在殷寂连身上,去拨那只作乱的手。
他刚抠下来殷寂连一根手指头,去掰另一根,攥在手心里的手指就像离水的倔鱼一样,顽强不屈地扭动出来,和他的手指绞缠在一起。
殷寂连只觉得那股透着甜的冷香,随着自己的动作一下子贴近,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就像顾煋抱他出尸山血海的死城那一刻。
他的世界,全然被顾煋拢在怀里。
纵是周围摇摇欲欲坠,沙土纷飞,浓烈的血气发腥。
但恍惚间,又滑又凉的发丝在他的脸庞上磨蹭,指根互相纠缠,气息交融,居然在生死之间,危急关头,有一股别样的缠绵。
“......不放。”
“什么?”
殷寂连的声音很弱,顾煋辨不清楚,习惯性地凑近了过去。
可没想到——耳垂上突然传来惊人的湿热,顾煋混身上下猛然一颤,刚想往后躲开,结果刺痛细细密密地传来。
殷寂连口中含着温凉似玉的耳珠,闭着眼与他耳鬓厮磨,在他的肩头左右轻蹭,声音迫近滚烫得惊人,几乎就在顾煋的识海里响起。
“我不放......顾煋。”
殷寂连含混却一字一顿地说。
“......”
顾煋沉默。
但也没沉默多久,他毕竟是在尘世里摸爬滚打过的临微尊,早就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只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身下的殷寂连,一双眼瞳已经清明,正笑似非笑,闪着点点莹光地望着他。
其实顾煋更想问,你演了多久。
轻率地踏上祭台上的血阵,趁自己不在杀了那青衣人,承着修为被吞噬之苦,倒在地上——这些也都是演的吗?
魔渊里这场针对我的局,你又了解多少,涉入了几分呢?
殷寂连只是缓缓从指缝间插过去,握住了顾煋的手。
“师尊......”
“师尊,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殷寂连苍白的脸上神色些微地扭曲。他眼中闪烁,似恨似怨,但分明......是无尽的眷念和痴恋。
顾煋没有动弹。他心头上袭来一股很深的疲累。
殷寂连却径自又把顾煋的手压在了他的胸口上。皮肉下一颗心脏跳得飞快,咚咚地在顾煋的掌心震颤。
“我猜...你是不是想来亲手杀了我?”
“......杀了亲手养大,情深恩重的徒弟,用他的血来证你的大道?”
殷寂连唇角勾起一个微笑,眼睛都眯起来,他本来就生的俊美,眉眼锐利,平日里冷面对人,多少有些阴郁。现在粲然一笑,好似春风拂面,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师尊......这颗心就在你手下,你随时,”
“随时都可以把它掏出来。”
血淋淋的话语,却轻柔得有如情人间柔情蜜意的低喃。
殷寂连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映刻着顾煋一个人的身影。
顾煋眉心一皱,被耳边这疯疯癫癫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他虽然不明白殷寂连为何在算计自己一把后又显露出如此......嗔怨的情态,好似受了什么滔天的委屈。但他知道殷寂连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心神不稳,怕是易生心障,于是放下如一团乱麻似的心绪,勉力柔和声音道:
“你发什么疯?......为师用你证道干什么?”
说着忙把手从殷寂连的胸口上挪开,带了点以示清白的意思。
而殷寂连只是微微偏了头,仍是定定地盯着自己。
半晌他轻笑一声:“师尊真当是风光霁月的君子。”
顾煋心头微悸,不敢再与殷寂连对视。
他骗了殷寂连。虽然他经常以不同身份入世游历,捏造不同的经历与身世,但殷寂连到底是他唯一收的徒弟。
更何况......他还直接以死脱身,闭关十年,自家徒弟直接去当了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