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
带着湿气的风拂在顾煋脸上,草叶上还蓄着莹透的露珠,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是难得有几分清爽的早晨。平日里暗沉沉,不见日月的天穹上,云雾散了大半,露出了苍白的一抹晨光。
这种好天气,殷寂连在魔渊里耗了整整一个月,也是第一次见。
也许是因为终于解决了蛰伏在阴影中,不知何时扑上来的狰狞凶兽,两人身上均卸下了一份担子,不再像之前一样高度戒备,时刻警惕。
但殷寂连仍坚持天亮就起行,腰间斜斜佩着把黑剑,跋涉在过膝的草丛中,一步不停地在魔渊里探寻。
他后面的顾煋则显得漫不经心。
他们虽不再被兽潮困扰,但仍被困在魔渊里,走得再多也是一成不变的幽密森林,尽管没有阳光滋润,这些树的枝叶仍长得挤挤挨挨,抬眼望去,全是深浅不一的绿影。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顾煋身上各种能分金断水、指明方向的法器都统统作废,连他缴来的道修那号称断事断路,独步天下的过路阴阳盘,上面的磁针也左摇右摆,迟迟不定。
他索性就和殷寂连一路瞎走,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该来的总会来,等不及的的自会找上门。
自从昨天商讨好了下一步的对策后,他们就一直在魔渊这块地界里搜寻,试图找到幕后黑手所设下的法阵。
殷寂连早就走习惯,不知疲累,步伐稳重,充满节奏。而他后面的顾煋却一脚深一脚浅,磕磕绊绊,殷寂连听着这混乱的脚步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呃......?”
顾煋在撞上人胸口前,好悬歹悬地刹住了脚,这时候他才发现,殷寂连的身高已经彻底窜了起来,眼前的人高挑玉立,比自己这个十七八的少年壳子高了至少一个头。
顾煋只觉头上传来一股麻意,他抬眼一看,殷寂连的目光压着他,声音里含着不悦:
“你今天在想什么?”
“嗯......哦,我在想,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阵法。”
殷寂连道:
“凭你那把被抢来抢去的剑也不行吗?”
他看似问得随意,但余光飘到了顾煋背后。
“......不行。”
听到止缘被提起,顾煋终于回过了点神。
“那些人抢我的剑,但并不代表这剑是什么绝世神兵,无所不能。”
“我只知道止缘上有他们在意的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殷寂连突然笑了。他身形高,遮住了部分阳光,脸半掩在阴影里。
所以就算他笑,也笑得有几分渗人。
“放心吧,我不会抢你的剑。”
“出了魔渊也不会抢的。”
殷寂连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
“我想得也和你一样,到底什么时候,那杀阵才能撞到我面前。”
顾煋重新跟上,暗暗腹诽:想抢你也打不过我。
别管在什么地方。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和殷寂连斗嘴的心情。
不知单调地走了多久,殷寂连和顾煋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么一看两人倒有些默契。
顾煋走上前。
面前仍旧是看腻了的密林,但却有些不对劲。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顾煋的发丝,但前方密密挨挨,挤在一起的幽绿枝叶,却一动未动。
仿佛被定格在某一时刻,彻底凝固了一般。
不知不觉,四周也死寂一片,一点叶片窸窣、鸟虫嘶鸣的动静也没有。
是一种不怎么高级的障眼法。
顾煋心下了然。
他汇集起灵力,指节曲起,像敲门似的往半空中一叩——刹那间,无数碎片从他的手下飞起,伴随着莹白色的灵力光滑。方才纤毫可见,乍一看无比真实的景色顿时分崩离析,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殷寂连手搭上了剑柄。
虚幻背后的真实,显露在他们面前。
前方根本没有什么密林,甚至一棵树,一片草皮都没有,只有一块荒芜的空地。
而裸露出的地表,用暗红的笔触,画着繁复缭乱的符咒,和一条条自圆点向四周辐射,横跨整个阵法的分割线。
阵法的中心,是一处深深凹进去的深坑。
殷寂连并不懂阵法,但他能看出面前的一切都沾满了邪气。
......甚至鲜血。
顾煋却丝毫不畏惧,他一把抓住了殷寂连的手腕,就往前走。
殷寂连被抓了个措不及防,他猛地偏头看顾煋,但对方道:
“阵眼就在坑里,跟着我走,别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