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兴文逢人三分笑,很是客气。被夸有福气的祝葳蕤则当起了散糖童子,拿出他们自己铺子里的米花糖,见了小孩儿就给一个,惹得村里的孩子通通出动,把拜年那套吉祥话都搬了出来,狗叫声,鸟鸣声,还有孩子们的欢呼声凑在一起,热闹极了。
裴晔则耐心向梁秋菊等人解释了一番自己帮了祝兴文什么忙,这才让他们安了心,又拘谨地请祝氏用茶。
祝兴文则对裴晔笑道:“多谢款待,蕤哥儿已经玩够了,下次我再带他来玩。”
裴晔也不硬留他,毕竟被一大帮不认识的人目光灼灼盯着,压力也挺大的。
等到祝氏离开后,裴家更热闹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向裴晔打听,“晔哥儿,你帮了这个富贵公子哥儿的大忙,他该给你不少银子吧?”
梁秋菊瞬间眉毛一竖,“有那些米面油肉还不够,还要银子,这是生怕自己不够招人烦?”
梁秋菊一开口,几个闹腾得最欢实的人立马闭了嘴。不闭嘴不行,不然这老娘们真能拿扫把把他们给打出去。
家里人太多,裴晔都刚才也没说实话,只是指了指那几身衣裳和棉被,“都在那里了。再过不久天就要冷下来,有了新衣裳和新棉被,爷奶爹娘也能过个暖冬。”
“哎哟,给我们买什么衣裳?”梁秋菊又是高兴又是肉疼,“那银子给你留着念书多好。敬哥儿可是说了,买那些四书五经可贵了,一本好书得卖一二两银子呢,单单买书,就得花个十多二十两,还有平常的笔墨纸砚,加起来怕是要四五十两银子,作甚将银钱浪费在我们身上?”
其他人一听,心里瞬间平衡了。暗道和四五十两银子比起来,如蜜斋那个少东家给的谢礼也变得单薄不少,大寒家还要过上许久的苦日子,也是可怜。
裴晔则羞涩一笑,对众人说道:“我试着用书上说的法子瞧了瞧天象,明天清晨会下大雨。各位叔伯兄弟伯娘婶子回家后不妨将东西都收拾好,省得被雨淋湿。若是我看得不准,大家也别笑话我。”
众人刚刚已经顺了气,这会儿也不眼红裴晔得的厚礼,纷纷笑道:“不会不会,晔哥儿要是真的能看出晴雨,那比之那些大仙也差不了多少了。”
“瞎说,晔哥儿可是读书人,那是从正经书上看来的学问!”
“要是真能说准就好了。咱们庄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要是能摸准老天爷的心情,可以帮咱们避免多少损失!”
祝兴文并不上心的天气预报,放在南水村的裴氏族人身上,那就成了一等一的要紧事。
裴晔也露出了迷之微笑。他们家人丁不旺,在封建社会制度下,尤其是靠力气吃饭的庄户人家中,家里男丁的多少直接决定他们家在村里的地位。毕竟男丁力气壮,平常干活以及和邻村争水源争荒地,都得男丁抄家伙去干仗。这种情况下,裴晔家子嗣不丰,裴晔又走上了一条和村里孩子截然不同的大道,有的人眼红之下,能干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裴晔也不敢去赌。
要是裴晔能显出几分本事,那他在族里的地位自然要高不少。有心人要是再想使坏,也得掂量掂量他扛不扛得住大多数族人的怒火。
裴晔又忍不住叹气,年纪还是太小了一点,说话都没分量,只能自己想办法。
众人散去后,裴晔立即将门窗关好。看着喜滋滋分东西的家人们,裴晔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自得。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裴晔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掏出钱袋,慢慢打开。
白花花的银锭子几乎要晃花其他人的眼。宋小莲迅速用手捂住嘴,掩住自己到了嘴边的惊呼。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牙关紧咬,满面红光。梁秋菊甚至还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整个人都恍惚了,“这是真的?”
裴晔将银子往梁秋菊的方向推了推,“这都是祝家给我的谢礼。奶,往后你们吃好喝好,不用为我念书的花用发愁。我现在就能赚这么多银子,以后就能赚第二次,都是正当来路。你们辛苦了半辈子,也该好好享受享受。”
梁秋菊背过身去,迅速擦了擦眼角,再转过身来,已经看不到她眼角的泪水,欣慰地看着裴晔,感慨万千,“好啊!没想到我老婆子这么快就享到我大孙子的福了。”
趁着这个机会,裴晔赶紧将先前给他们买的礼物都拿出来,“奶带上这个手镯肯定好看!这是给娘的,这是大姐的……”
要是搁平常,这些东西的价格能让梁秋菊几人心如刀割。但他们刚刚经历完几十两银子的冲击,再一看裴晔拿出来的东西,一时间竟然也生出了“也就几两银子,不贵”的心思。回过神来后又赶紧摇摇头,自己当真是飘了,几两银子都觉得不贵。
不得不说,裴晔一口子拿出几十两银子的行为,大大缓解了全家所有人的压力。裴柱石和裴大寒常年没有太大表情波动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松快,一想到那几十两银子就安全感满满。
可算是不用做梦都在发愁怎么赚银子了!
裴柱石敲了敲桌子,“老婆子,烧点热水。”
梁秋菊一眼就瞅出裴柱石的想法,乐呵呵去烧了水。老两口迅速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就说要出门溜达溜达。
宋小莲和裴春儿不由偷笑。
没过多久,梁秋菊的大嗓门就顺着风传了过来,“你说说,晔哥儿还要念书呢,给我这个老婆子买什么新衣裳?”
裴晔也忍俊不禁,一家四口笑成一团。
裴春儿一手拿着手帕和头绳,一手拿着发簪,爱不释手,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只觉得自己是南水村最幸运的姐姐。其他人的弟弟,哪个像晔哥儿对姐姐这么好的?
裴春儿兴奋得脸都红了,凑到裴晔身边小声道:“我在学针线活,明天就开始给你做衣裳。就照着持敬哥那身衣裳做!”
家里人都得了新衣裳,反倒是裴晔这个挣银子的没有,裴春儿哪里能让裴晔受这个委屈?
裴晔哭笑不得,这还真不是他要奉献自己,而是这几年,家里只有原身做过新衣裳。裴晔现在的衣裳都不算旧,干净又整洁,看上去和新衣裳也没什么区别。裴晔便一时没想到要给自己添置衣裳。
但裴春儿都这么说了,裴晔也不会辜负裴春儿的好意,当即笑眯眯道:“那我就等着穿姐做的衣裳了。到时候在学堂一显摆,指定让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一番话说得裴春儿又红了脸,支吾了几句,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裴晔十分有耐心,笑着鼓励她,“大姐能干又漂亮,其他人肯定羡慕我有这么个好姐姐。”
裴春儿的脸更红了,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泡在温水里似的,舒服得咕噜咕噜直冒泡。在裴晔含笑的目光下,裴春儿骤然生出无限勇气,大声道:“我一定把衣裳做好,让大家都羡慕你!”
裴晔伸手给裴春儿比了个大拇指,“大姐真棒!不过也要注意眼睛,省得把眼睛给熬坏了。现在家里不缺银子,大家都好好养一养。”
宋小莲拉过裴春儿的手,连连点头,“晔哥儿说得对。那手膏呢,你多抹点,娘的那盒也给你,好好把手养嫩。也和那些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一样,一双手跟葱尖儿似的,多水灵!”
等到第二天清晨,果然下了大雨,裴氏族人对裴晔的态度终于郑重了不少,恭维裴柱石和梁秋菊几人的人也越来越多。
裴晔却有了新的烦恼。
得益于自己超强的学习能力,蒙学班的内容,裴晔已经大致学完了。但周夫子现在的精力都用在裴持敬等人身上。离明年二月份的县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裴持敬现在休沐都不回家,和同窗们互相评判文章。
这种情况之下,周夫子自然也没办法让裴晔升到科举班来。
所以裴晔还得继续混迹在小孩儿堆里,一边当助教管理祝葳蕤这帮小屁孩儿,一边发愤图强练字。
读书人都写的一手好字,裴晔上辈子倒是在学校上过书法课,但那点水平放在现在完全不能打。练字又不像背书和解题,能迅速拔升。哪怕裴晔能力再强,也得每天雷打不动地认真临摹字帖,手臂发酸也要继续坚持。
裴晔的坚持是有效果的。在过年前放假时,周夫子看完裴晔写的大字,终于满意地点头,让裴晔去买四书五经,年后就来科举班上课。
裴晔大大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自己终于升班了,不用再当孩子王。
但新的挑战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