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裴映慈在霍府并不似表面风光,种种约束虽不明示,可冷暖自知。现下难得一见,她不免好奇又忐忑,生怕裴映慈遇着什么难事,她想帮却又不知能不能帮上。
裴映慈被她一点,忙收敛起落寞,笑着看向她,“嫂嫂,我与你说个好消息。”
她目光熠亮,将探视一事娓娓道来,只见何岚儿面色如风云变幻,似不敢相信她的话,听后半晌没有回神。
“待霍昭定下时辰,他会派人来绣铺接应。”她捧着茶杯,唇边止不住笑意。
何岚儿一时欣喜一时诧异,又忐忑追问几句是否当真,显然忧虑这是美梦一场。
她垂眸,长睫不安地飞舞,低声喃喃:“真能见着翀哥么?我、我从来不敢想这事……只管好好过日子,将来若有幸得赦,他知晓我只等着他,心底总会宽慰些。”
裴映慈稍蹙眉,见她对兄长用情颇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笃定道:“嫂嫂放心,霍昭不会出尔反尔。”
何岚儿抬眸看了看她,淡淡笑道:“霍公子对你倒用心。”
裴映慈眼神闪烁,低声说:“他只是顾念跟大哥的往日情分,况且这对他来说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谈不上用不用心。”
何岚儿打量着她,迟疑道:“小慈,你在霍家过得好么?”
她其实隐约品察出什么,可又摸不准究竟哪儿出了差错……毕竟裴、霍两家过去交情匪浅,裴将军和霍相爷更是歃血结拜的生死兄弟,裴映慈在霍家又怎会受委屈?
何岚儿顿了顿,只觉失言,忙说:“你看我多糊涂,怎问出这般没道理的话。”
裴映慈淡笑道:“他们待我很好,倒是累嫂嫂独自在外谋生还时常挂念,可我太没用,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上忙。”
何岚儿忙握紧她的手:“傻姑娘,承你一声嫂嫂,我怎能不挂念你?”她顿语,垂眸浅笑,“裴夫人故去得早,你跟翀哥感情亲厚,我也算与你一同长大的交情罢?都说长嫂如母,可光念着这份情,我却没能耐照顾你。”
裴映慈见彼此的话越说越伤感,连声阻止:“哎哟,咱们可别再一人一句对不住,怪伤心的……嫂嫂别叹气,你信我,只要大哥留着性命,日后定能等来录囚大赦的机会,我还想正正经经喊你一声大嫂呢!”
她轻笑,唇边梨涡隐现,“且不说那么远,你与大哥不是马上要相见了么?”
何岚儿方才敛眸低眉,眼角莹莹有光,此刻被她哄转心意,抬手虚虚掩在唇边,面色舒展下来,心中也松懈不少。
她们难得闲叙,一说起话来不免忘了时辰,也是蕊冬机灵,在铺子瞧见那车倌频频张望而来,便知霍昭那边有过吩咐,并不让裴映慈在外逗留太久。
她默默行至后院,在屋外头小声叫了句姑娘,裴映慈方才依依不舍与何岚儿辞别。
何岚儿自知外头人多眼杂,毕竟天子脚下,她们实在不好太过招摇。
她送裴映慈到门边,垂手立在檐下,痴痴目送她走出小路。
裴映慈三步回头,见她仍候着,忍不住稍挥袖让她别再送。
纤袅清丽的佳人凝立门侧,一身素净白衣,不施粉黛如若出水芙蓉,那乌油油的长发连半个点缀也不见,又惹得裴映慈心底猛坠。
她省起前边不远有间江南人家开的银楼,瞥了车倌一眼,领了蕊冬往那边走。
那车倌果然警觉正身,刚要跟上,却见裴映慈已转进银楼,他抬头看了看招牌,猜到一二,心道没必要起争端,最后无非自个儿吃力不讨好。
前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裴映慈没再戴起帷帽,左右这街上冷清,她也没旁的好防备。
蕊冬撩开轻帘,裴映慈才将将踏进门,稍抬眸,竟见着张意料之外的脸。
那人也恰好闻声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触,他沉静的脸泛起点点意外之色,正是卢少灵。
他看着裴映慈,无声交手行礼,她朝他颔首一福,没说什么,径自走到货架前挑拣。
蕊冬到底小姑娘心性,甫一见了这英英玉立的探花郎,只觉小郎君风貌清逸不凡,心中暗暗感叹,又见裴映慈倒似识得此人,不免愈加好奇,忍不住把眼偷觑。
卢少灵见她有意冷淡,却也不恼,竟绕至身侧,主动搭话道:“裴姑娘,真巧。”
裴映慈秀眉微蹙,本不想节外生枝,可既然他没眼力贸然撞上来,她也不好在外扭捏,这便回转身子,又朝他颔首淡笑:“卢公子。”
她不说旁的,也不提他探花身份,显然希望他察觉弦外之音,适可而止。
也正是她拿起一支翠玉金簪之际,心底忽而划过一丝古怪的念头。
裴映慈稍稍眨了眨眼,忽而道:“实在是好巧,怎也想不到又在城中见着卢公子。”
她心中已有警觉,又拿出从霍昭那儿学来的手段,捏着那枚簪子,抬起一指支着粉腮,侧脸打量卢少灵。
“卢公子,你怎么会在城南?”
她口吐兰香,唇边盈然带笑,一双美目亮得跟小狐狸似得,半点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