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你休息会儿,我来吧。”裴漾的喉咙里像是有异物堵塞,说话有些吃力。
姥爷:“漾漾,你才回来,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姥爷。”裴漾扶着姥爷坐下:“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短时间不打算回琅城,我照顾你和姥姥。”
姥爷黑黢黢的手已遍布裂纹和伤疤,覆着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多亏你给家里寄了那么多钱,姥姥才能做手术,才能住病房,不然我们可真就撑不住了。”
“姥爷,别怕,我还有存款,让姥姥好好治疗,这个难关一定能闯过去的。”
姥爷声音颤抖:“医生说,姥姥可能熬不过下个月了。”
裴漾皮肤一阵灼热的痛感袭来,他才发觉自己被热水溅到了手背上,他慌忙放下杯子,眼前被一阵氤氲的热气覆盖,他想姥姥已经快要九十,身体素质已经比一般的老年人硬朗很多,但姥姥也是人,也会病老死。
“姥爷,我们先准备吧。”裴漾不想说出这句话,但是姥姥的现状确实不容乐观。在姥姥还在人世的时候,多多陪陪她吧。
裴漾联系了花圈店预备好寿衣和棺材,又联系了老家的邻居给了他们点钱,让他们帮忙看顾着家里。他按照医生的吩咐,定时陪姥姥去化疗。化疗的过程病患和陪护都很痛苦,裴漾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姥姥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漾漾。”姥姥握着裴漾的手:“漾漾。”
“我在呢。”
“刚才我梦到你妈妈和你爸爸了。”
裴漾忍着抽噎的语气,尽量平和地说:“姥姥,别想那些事情,你要好好休息。”
姥姥继续说:“你爸爸你妈妈高中少不更事在偷偷生下了你的,弃养了你。”
那是那么遥远的记忆,二十四年,弹指一挥间,裴漾长大了。
姥姥说,起初她先是察觉到自己上高中的女儿宋末月经推迟好久都没来,再到后来在女儿的房间发现了验孕棒和需要长期吃的紧急避孕药,她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认识这几个字,她担心女儿的身体询问几次。宋末只回了她因为熬夜和压力太大才很久没来,验孕棒和避孕药是生理课上学校发的。
姥姥说:“当时我觉得不对,后来你妈妈说要住学校宿舍,我们没有阻拦。直到后来,我们去学校发现你妈妈已经退学,他和另一个男生去了医院妇产科,我们后知后觉。”
裴漾不想听到这对无情无义的人的消息,让姥姥徒增伤心:“姥姥,你身体吃不消,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姥姥摇头:“漾漾,姥姥是快死的人,这些事除了你姥爷。我再没和别人说过,姥姥想告诉你,是因为你有资格知道,姥姥不希望你一辈子背负着被爸爸妈妈抛弃的想法活着。姥姥不该自私。”
“姥姥,你们本该幸福地生活,是他们和我破坏了你们的生活。”
姥姥叹气,摸着裴漾的脸:“漾漾,你就是姥姥的幸福,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和你姥爷才有理由继续活下去,是我们谢谢你。”
裴漾点头:“姥姥,那你是怎么发现她生下的我。”
“后来他们就失踪了,我们也不敢报警,直到第二年,我们听到门口有小孩儿的哭声,我们才发现在黑色塑料袋里的你。”
裴漾不想问他的亲生母亲和父亲是谁,他不在乎,他只知道姥姥姥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谢谢你,姥姥。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还要吃药。”
姥姥点头,深深地闭上眼。
姥爷在医院外花坛的吸烟区,脚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烟头,裴漾说:“姥爷,你现在身体大不如前,烟少抽,对身体不好。”
“好。”姥爷熄灭了烟头,裴漾递给姥爷一瓶书:“姥爷,我都知道了。”
“其实我和你姥姥打算不说,但是看你活得这么累,这件事你还是有知情权的。”
“姥爷,我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你妈妈以前叫宋末,现在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当初走得悄无声息,带走了很多她的照片。你爸爸,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连照片我们都没有。”
裴漾不关心,他说:“姥爷,我为什么不姓宋呢。”
“因为你姥姥姓裴,所以在我们遇见你后,就让你跟了姥姥的姓。漾字我们是希望你能像水一样,柔和而坚韧。”
“姥爷,谢谢你们。”
这几天姥姥的精神头好了不少,说话也稍微有了力气,裴漾让姥爷陪着姥姥,他帮姥姥去缴费,去拿药,根据医嘱回家做了些好消化的流食给姥姥吃。他的行动力很强,但是一周下来四处连轴转,他的身体也明显感觉到了透支。
但是他不能倒下,他倒下,姥姥姥爷就没有支撑,他不能懦弱和退缩。裴漾来陪护姥姥,他基本上没怎么好好吃饭,他胃内一阵恶心,心跳速率快得吓人。
“小心!”
裴漾被拽走,手里的热水壶摔了个粉身碎骨。热水的水花溅到了他的裤子和救他的人的手上,他回头,发现是贺元韬。
贺元韬拍拍裴漾的衣服:“小心,热水差点烫到你,烫伤了我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