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芝比伍甜高半个头,她微微垂头,望向伍甜一双关切的眼睛,鼻子发酸,嘴巴张了张,才小声地问:“今天中午,我们点外卖好不好?”
“好啊!”伍甜清亮的嗓音响起,她拍拍林年芝的背,将人拉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别整那么复杂,我们吃什么都行,你别累着。”
耳旁的音调向上而有力,林年芝靠在伍甜怀里,点头说好。
两人靠着轻声细语说了些话,林年芝一早上沉闷的心情才渐渐平复,她看向手里喝了一半水的水杯,不禁笑道,“你是来做客的,反而让你给我倒水喝了。”
“哈哈哈,”伍甜笑道,“我愿意伺候你。”
林年芝脸色缓和下来,望向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的闫明俊,冲他点了点头。
伍甜一看到那男人,就有些不爽了,嘟起嘴巴向林年芝控诉,“我早上一出酒店大堂,他就跟条狗似的跟在我身后,甩都甩不掉,后来我一想,他也是咱们同学,就带过来了。”
“没事,宋陵看到你们应该会很高兴的。”林年芝说。
“宋陵他……”伍甜迟疑地开口,“这几天怎么样?”
低头摩挲着玻璃杯,林年芝摇头,“不太乐观。”
伍甜与闫明俊都已知晓宋陵的病情,特别是闫明俊,目前在攻读医学相关专业,对这种病已提前了解过。听林年芝这么说,伍甜与闫明俊不禁对视一眼,也不知如何答话,客厅内瞬间陷入沉默。
“林年芝,是伍甜来了吗?”虚弱的声音从客厅另一侧传来。
林年芝一愣,意识到宋陵醒了,就要站起往房间走,伍甜与闫明俊也都站起跟着往那边去,突然,一抹消瘦的身躯扶着墙出现在大家眼前。在场的人都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只一眼,就让他们格外痛心。
公寓光线充足,伍甜甚至觉得太过刺眼,让她清晰地看见宋陵病弱的样貌。
面前的男人脸颊凹陷,面容泛着青白之色,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室内也没有开空调,宋陵却穿着一套长袖睡衣,步伐也是迈得很小,空荡荡的裤腿随膝盖弯曲摆动剧烈,好似那脆弱的骨架,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
那是宋陵?
那么漂亮高大健康优秀犹如传说般存在的宋陵?
明明前段时间,他还不是这样的啊。
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脑袋,伍甜眼前瞬间聚起雾气,双腿发软,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站立在身旁的男人立刻扶住她,伍甜脑袋一懵,此刻她什么也不顾了,只能紧紧抓住身旁男人的手,强颜欢笑地冲宋陵道:“这么晚才醒,睡懒觉了吗?”
林年芝已经走上前扶住宋陵,带着他往沙发边上走。
宋陵也没解释,接了伍甜的话,"嗯,睡了会儿。"
伍甜默默深吸了口气,将茶几上的点心打开,“那就正好,我买了你们喜欢的糕点,还是热的,大家趁热吃。”
精美的糕点盒打开,露出精致颜色柔和的中式点心,那小巧明媚的样子,看得都让人心情愉悦。
宋陵笑道,“谢谢。”
“还是林年芝告诉我买的,谢谢你老婆吧。”伍甜说。
宋陵便望向林年芝,两人相望,都笑着不说话。
几人坐下,聊了些琐碎的事,宋陵吃了半块糕点,又喝了点粥水滋润胃,身体还处在无力状态,与伍甜、闫明俊说了声,才回房睡觉。
中午林年芝点了附近一家有名的家常菜餐馆,与伍甜、闫明俊坐在餐桌旁用餐。
望着桌上丰富香气扑人的佳肴,三人一时沉默,都没怎么动筷。
气氛有些凝固,就连平时话痨的伍甜都在望着手中筷子,发愣。
话头倒是闫明俊先聊起,他看向林年芝,平时清冷的声线不免也柔和许多,“我问了父亲那边的人脉,还有我在国外的老师,他们给的答复,基本一致。”
林年芝沉默几秒,才抬头看向他,表情与声音,都很冷静,“意思是说,没有希望了,是吧?”
闫明俊点头,“对。”
“你说什么呢!”伍甜不喜欢闫明俊这么直接,眉毛皱起,瞪了他一眼。
林年芝冲伍甜笑了笑,“没关系的,伍甜,我其实早知道了,姜妍儿有权有钱,门道多,也没能找到治疗宋陵病情的方法。我就是不甘心,本来昨天跟你打电话,是想问问闫明俊的,现在,也没必要了。”
“年芝……”伍甜握住林年芝的手,格外心疼。
“我很好,没事的。”林年芝摇头。
她鼻子泛红,扯起嘴角微笑,“这种病每一次发作,都会夺走病人一部分的生机,最后病人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终点。昨天晚上,我第一次看见宋陵发病,那个样子,真的,太痛苦了,如果我能为他承受就好了。”
吃完中饭,伍甜与闫明俊也不便多留,三人站在门口,伍甜望着林年芝努力振作的容颜,不放心地抱住她,轻声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撑着,好么?”
“嗯,好。”林年芝拍拍伍甜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好。”伍甜不放心地握了握她的手。
三人互相道别,伍甜与闫明俊沉默地走进电梯。
红色数字不断递减,闫明俊站在伍甜身边,见她一直低垂着头,长发遮掩,看不到表情,知道她此刻难过,关心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电梯到达一层,金属门缓缓打开,露出前方宽敞的公寓大堂,伍甜挎着包,咬紧嘴唇,率先跨出电梯,极速往外走,她的脚步越走越快,突然奔跑起来,闫明俊跟在后面,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追上去。
不敢在林年芝面前做出伤心的表情,憋了几个小时候的眼泪终于流下,伍甜站在一处隐蔽角落,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洗刷,她哭得越来越大声,肩膀耸动,心也跟着抽疼。
一张纸巾从身后递上前,伍甜毫不犹豫接过,大声地擤干净鼻涕,又丢回后方男人手里。
闫明俊默默接过,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阳光炽热,树荫下也没多凉快,伍甜哭得头晕眼花,有些缺氧,她坐在小区里的石凳上,,手里捧着闫明俊买的冰饮,神情萎蔫,望着面前被物业认真打理的美丽花园,喃喃自语,“我从来没想过,宋陵会生病,以后,林年芝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她是在问闫明俊,还是在问自己。
眼泪又开始掉落,伍甜用手背擦掉,小声重复,“可怎么办啊……就没有人能帮帮他们吗……”
闫明俊站在一旁,心中悲痛。
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大树,树木生长茂盛,绿意盎然,蓬勃向上,它却不知,与它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一直都在勇往直前的青年,生命可能就要永远停留在这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