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一条裤子。
昨天早上时弋坐在早餐店里,考虑要不要给池溆打个电话的时候,黎女士的视频电话先挤进来。
他前几天信息里给黎女士说了休年假的事,所以就大言不惭说明天上午睡醒就回家。黎女士将信将疑的样子,末了又问池溆什么时候到从岛来。
我哪知道,他张口就编,其实算不得编,隔那老远拍戏,哪有个准。
黎女士显然不买账,说你们不是好到穿一条裤子么,怎么会不知道。
随后汤包就滋花了镜头,时弋在擦之前先低下了头,深刻怀疑黎女士是什么大魔王转世,随随便便就能一语破的。
那条裤子在早餐店里幸免于难,在所门口因为时弋逗狗挨了挠。买条新的吧,他按照品牌网上一搜,因为价格心甘情愿化身无赖,嗯,只能怪池溆的运气差了。
其实裤子无辜,是他一天八百个心思露了馅。大约五个小时后,对于他放松身心却偏选在最冷的天、跑去最荒凉的地,黎女士只回了五个字,哦,玩得开心。
黎女士说什么就要应验什么,瞧瞧吧,就算明知可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时弋也压不下嘴角去,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那辆亮喇叭的车是剧组工作人员的,因为担心池溆特地跟过来,没预想要破坏氛围的。
时弋的车尾巴似的吊在最后,明目张胆地跟着进了剧组的拍摄地,他在关车门之前还喊了什么的,限定了和池溆的今日关系。
“哥。”池溆将这个字在齿间过了几遍,同时调动着记忆库,好像就没从时弋的嘴里听过这个称呼。
叫什么他都认了,谁让时弋叫什么都好听。
可时弋上了瘾似的,停好车之后喊“哥停这不碍事的吧”,被架上护目镜的时候抱怨“哥这压着不舒服啊”,屁颠屁颠跟在池溆后头,却被风吹得七倒八歪的时候,又扯上胳膊嘟囔“哥你看着点我啊”。
时弋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只有池溆可被接收,可这声声哥像袅袅信烟似的,将各色财狼虎豹都勾了来。
肖丛青举着手机,对自己拦路虎的身份了然于胸,她这是意外撞上人的,“不好意思啊,”待她回过神看见旁边的那位,“池溆,这你朋友啊,那更不好意思了。”
她晃了晃手机,丝毫不心疼手机吃灰,“拍vlog素材来着,刚才这段我会删掉。”
池溆刚想大大方方介绍,说这是时弋,好几年前你见过的,时弋就摘掉护目镜想自报家门了,“肖丛青,还认识我吗?”
肖丛青本来视力就不好,这会又尘土迷眼,只得凑近了去瞧,“这样细皮嫩肉的珍稀动物,肯定不是我们剧组的。”说着就想伸手一探虚实。
可栗子横空出世,抓住了肖丛青的手,“丛青姐,这脸蛋可是不兴碰的啊。”
“闹着玩哪,我又不是女流氓,”肖丛青脱开手,往别人递了过去,“你好时弋。”
你坏透了时弋。撒酒疯迷惑人心很坏,无视朋友沉溺池底很坏,让池溆活在口诛笔伐中、落得遍体鳞伤最坏。
坏吗,她又望向池溆。
池溆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一点不坏,他最好了。
-
池溆不知道的是,这短短几分钟,他就已经被肖丛青冠以恋爱脑的恶名,光辉形象也黯淡几分。
而另一位看官栗子则差点老泪纵横,若不是碍于老板在旁,恨不能紧紧握住时弋的双手,怨女上身,说你让我等得好苦好苦啊。
时弋是有眼力见的,这样急不可耐,顶着风拉开拉链,从背包里掏出鼓鼓囊囊的一包,“栗子,昨晚我让小酒馆的朋友送过来的,真空包装好的冷吃牛肉,给你。”
栗子已经忘了站在外头吃了几斤土所图为何,将东西往怀了一揣,说了声“大恩人”就撒腿跑了。
“我没有吗?”池溆走在风面,声音裹了沙,听着又涩又不友善。
“哥,那有什么好吃的,哄小孩的。”时弋口出狂言,对贿赂一事绝口不提。
他们已经走到房车前,池溆按上门把手,“那大人怎么哄?”
时弋假模假式地咳了两声,也不应,拉着池溆的手就打开门。
其实时弋没使上力,门是从里面被推开的。
“你们的心情很好,这么坏的天气都撼动不了。”华珩堵在门口,目光从时弋转向池溆,“你的助理请我进来的。”
说起来真奇怪,时弋见过华珩很多回,远的近的,但从来都没说上话,所以他的目光很冒犯。
“你没收他门票就放进来了?”华珩好整以暇地让出路来,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时弋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人脑袋真的不正常,说话莫名其妙,倪老板怎么忍的。
池溆笑了下,打开冰箱,先在华珩手边放了一瓶,又拧开一瓶递给时弋。
“你的眼神像是在动物园看一只动物,”华珩直面时弋的目光,饶有兴趣问道:“我算冷血动物?”
时弋也没闪避,慢条斯理地喝着水,这人从前瞧着可怕,可对他和倪柯柯的事迹略有耳闻后,就只剩一点同情,他们爱得很辛苦。
所以时弋摇了摇头,“冷血动物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还有,笼子里的动物,不太可爱,我不怎么爱看。”
它们本来可爱,被禁锢在笼子里或是锁住脖颈,就不可爱了。这话时弋咽了回去,他没什么指手画脚的资格。
“你们晚上没事吧,”华珩仍是那样淡淡的语调,辨不明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看了眼手表,“九点钟吃个饭。”
他擅自将沉默认作默认,门一推,风一啸,人就消失了。
“他行事一直是这个风格吗?”时弋的手指在空中滑了滑,“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车里空调的温度很高,池溆伸手将时弋的羽绒服脱了,“他应该也是才过来的,脑袋大概被吹坏了,病人一个,让让他吧。”
“我看他埋着点阴谋诡计,”时弋毫无形象地往沙发上一瘫,“哼,想套话,门都没有,以为我警察白当的。”
可他说完又坐起身,“不,我是绝对不会有这样腐朽的思想的,我宣布,我要在今晚暂时卸下正直好青年身份,向强权大大方方屈服!”
“为我牺牲啊,”池溆走到门口,锁上了门,“不需要的。”
“不过现在需要牺牲你的自由时间,”他将时弋的两只鞋解了。
“要睡吗?”时弋将黑色连帽卫衣从头顶拉了,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宽松款,上头有只小青蛙,池溆家里至少还有十件。
“嗯。”池溆轻车熟路地将人推倒,随后手从短袖下摆钻了进去,十几天而已,时弋的身体还没有变得陌生。
可他的手和嘴巴其实很规矩,汲取的都是时弋上半身的温度,“你昨晚几点回家的,冰箱里的药都喝完了吗?”
“将近一点,”这沙发太小,时弋压根没有移动的空间,“没去你家,回去收拾东西了。你呢,凌晨收工的吗,感觉有点疲惫。”
池溆吸了吸鼻子,时弋适时解答,“好闻,买了同款,”他还有下文,“闻见就要想到你。”瞧瞧现在这人长进的,说这种话已经不会觉得难为情了。
池溆刚俯下身,时弋就偏过脸去,“我被呼一脸,你小心吃一嘴泥。”
池溆实在懒得起身,就用袖子将时弋脸的角角落落都擦了,当然他是不会被时弋三言两语轻易糊弄过去,擦到最后的时候他问:“药呢?”
时弋眨了下眼,斩钉截铁道:“喝完了,一滴不剩。”其实苦得扎心,十几袋据说名师配方的药水子,他喝了半袋就放弃了。
“骗我玩啊,”池溆整个身体压下来,“胃部炎症,窦性心律不齐,忘得真快。”
“坐有坐相,睡有睡相,你别......”
池溆突然支起身,问得迫切:“做吗?”
“3000多海拔,做你个头啊,”时弋的喘息极识时务地乱了点,“你得体谅造物瑕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心提醒,睡的呢?”
很生动的形容,池溆翻身挤到沙发内侧,将时弋扣了个紧。“药我会让阿姨再去定,喝完得拍照给我,我会给你当日拍摄要求,别妄想钻空子。”
“刚才高反了,头发晕,一个字没听见去,”时弋拍了拍耳朵,“啊啊啊,啊啊啊啊,哦现在好了。”
他冒了喋喋不休的劲儿,其实用来转移话题,“你怪癖真不少,挤沙发就是一项,还有,你哪种睡都得放那录音是怎么回事。”
“不归属在怪癖吧,助兴工具的一种?”池溆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着你少年时候的声音,提醒我不再有隔阂,已经爱到最想爱的人,这让人多有满足感了,是我睡觉都会笑着的程度。”他抚了抚时弋的眼尾,“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