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每值冬季这个时候,天都会阴的厉害,乌压压的一片让人压抑。
靳奕听从季沉上书,让满朝文武与全城百姓在刑场观刑,叶亭贞做监斩官。
这个消息一出,刑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推推搡搡,有人的鞋都被挤掉了随后骂骂咧咧穿上又随着人流一齐挤到了前处。
直到御林军前来开路,众人纷纷跪下,这才让了出来。
有热闹可看,无论是惋惜,抑或是麻木,再或是憎恶,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来了。
刑场已被提前打点过,先前行刑后的血迹全部冲洗干净,就连刽子手中的刀也全部换成了新的。
靳奕与苏芸云一齐坐在上座,面前有一道白色帷幔遮挡,只能看清模模糊糊的景象。
诸位朝臣也都安置妥帖,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
众臣表情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惋惜不已,更多的还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生而为臣,不知哪一日就被扣上什么罪名诛九族。
譬如沈氏,就是前车之鉴。
秦守夹在朝臣中间,正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百姓,心中惋惜不已。
景安这个人他很是欣赏,虽然朝堂之上年轻人也不少,但大多心有城府,踩着旁人的尸骨一路往上爬。
为了权势,不顾一切。
但像景安这般骨子里高洁,如玉般通透的,却是不多见。
跟之前沈严很像。
只可惜,他人还在边关,他的妻子如今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首。
叶亭贞如此赶尽杀绝,怕是操之过急了。
还不等他心中喟叹,眼神一瞥,一眼便注意到人群中正翘首以盼的妻子。
被人搀扶着的吴晴清。
秦守正脑子嗡嗡作响,面上一白,险些站不住。
她身怀六甲,怎么就往人堆里扎了?
就不怕人多不小心给她伤着了吗?
但此时陛下还在台上坐着,他若是贸然离开也不合规矩,只能闭了闭眼装作眼不见心不烦。
“带人犯。”
叶亭贞一身绯红官服,站在刽子手身旁,身姿挺拔。
只是脸上还带着病气,清早敷了层厚重脂粉才遮住面容枯槁。
他听着台下愈来愈急切的声音,心里渐渐起了一种微妙的喜悦。
沈荠瘦骨伶仃的手腕被铁链子绑住,被侍卫带至刑场,她望着用玄铁浇筑的断头台,心中并无惧怕。
人带上来的那一刻,台下有起哄的,有要冲上台的,全部被御林军用刀挡了回去。
“跪下。”
沈荠倔强不肯跪,被身后的侍卫用剑击向膝盖,受不住力最终皱着眉双膝跪在了地上。
寒风凛冽,她身上就只有单薄一层囚服,带着淡淡潮湿味道,被吹得身形瑟瑟。
沈荠往台下扫视一眼,看到张婶正热泪盈眶看着她,怀中还抱着个用蓝布包着的篮子。
她对张婶投过一个感激的笑,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的落下,但又很快被风吹干。
落在脸上干巴巴的疼。
沈荠又往旁边看去,看到了被斗篷包裹严严实实的吴晴清,她正被侍女搀扶着,身上较之前圆润不少。
她正朝着沈荠招手,在看到人后,一张小脸早就泪流满面,止不住哽咽。
沈荠同样对她抿唇一笑,对她轻轻摇摇头。
她们相识时间不长,可吴晴清待她是实打实的好。
可如今这个境况,她也能在心底道一句“珍重。”
台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她早以为能对那些嘲讽与憎恶做到漠然,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止不住的疼。
沈荠蓦然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双眸子,是谢临棠。
他一身白衣,脸色不大好看,身旁还站着同样白衣的柳掌柜。
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将沈荠的眼扎的生疼。
如同披麻戴孝般。
谢临棠此人她直到现在也没看懂。
离经叛道、放荡不羁,十足十的浪荡公子,而如今与叶亭菡琴瑟和鸣,不知算不算得上浪子回头?
她在心里不禁感叹人生际遇奇妙,在刻还能看到如此多的人为她送行。
自沈荠刚上刑场,炉里就插着刚燃上的断头香。
香燃尽,人头落地。
天气阴冷,这么多人挤在一处,终究不够妥帖,叶亭贞只想速战速决,因而让人提前在香上动了手脚,想让其燃的更快。
只是他估摸着时间,此香依然燃的如此缓慢。
只好按捺住性子,等着下杀令。
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监斩台前,只觉口中干涩,想吩咐叶宵添水,却未曾看到他。
此时陈辞周作为传令官匆匆赶上台,对叶亭贞耳语一番。
下一秒叶亭贞脸色微变,若不是碍于众人皆在,他恐怕就要拍案而起。
“可当真?”
“千真万确,苏太傅见来者不善,又带着兵器,已经悄悄逃了。”
“什么?本王将此大任交予他,他竟如此不堪大任,懦弱至此!你悄悄了结了他,你办事,本王放心。”
自从昨日叶宵提及有支队伍正从边境悄悄往汴京逼近,就抓紧做好部署,让苏直带御林军守在城门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苏直逃了?
叶亭贞对挂着帷幔的高台看了一眼,眼底涌动着癫狂的神色。
“了结他,对外就称暴毙。”
陈辞周颔首,欲转身离去时,却又被他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