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锁是她最偏爱的孩子,也许她也是林周锁心底渴望的家。
我并不想过去打扰他,而他看上去已然忘我,沉浸在往昔或那看不见尽头的未来,自甘沉沦,自愿孤独。
我在旁边的树底下站着,一会看看林周锁,一会看看天空,一会又伸出手看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当然是看不见的,它融进了树的荫庇,我猜它是找到了回去的路,也就不舍得出来见我一见了。
林周锁的表情是伤感的,是迷茫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感。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脆弱到像是要碎了。
为什么呢?
在我看来他拥有自由。父母已经不在,没有人管着压着,自己有收入来源也不用受制于人,朋友很在乎他,他也很在乎朋友,偶尔还能在一起相聚。
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似乎不该有什么不满足了。
但这都是表面的,是他想表露给我们的。
他真正在想什么,我想哪怕是欧珉义,都不能斩钉截铁说出个所以然。
山里起了雾,外人就更无法窥探了。
而山的雾散去,这又是不是山对路过行人的怜悯呢?
林周锁,你到底在想什么。
鬼使神差,我举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咔嚓的声音很清脆,在这里响起又很明显。
我也没想到我忘记静音了,一时间心惊胆战。
我怕打扰到林周锁,这可能会惹他生气,也怕他压根不在意,连我也跟着忽略。
但幸好,林周锁的反应不在我的假设当中。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里还带着未曾褪去的茫然。
意识到我在拍他,他又展露笑颜,淡淡地说:“你偷拍我啊。”
我举着手机怔住,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放的镜头。
林周锁似乎觉得这只是个小插曲,而他并不放在心上。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他看上去格外珍惜。
他转头去看天,去看草地,眼里没有焦点,乍看以为他很深情,细看却只能看到枯颓的焦黄。
他看上去并不开心,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他看上去又很开心,眼里总有淡淡的笑意。
我以为如果我见到脆弱的林周锁会觉得梦碎,他在我心底近乎于神的形象也会崩塌。
是我把他捧高了,于是他在我心里只能维持着神性。
可是刚刚的脆弱并没有击碎神一般的阿锁,反而让他走下了神坛,向我伸出了手。
他是可以接近的,他不是无所不能的。
比起神,他更是一个人。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躁动的,我也不例外。
哪怕我在同龄人面前总是一副“世界皆幼稚唯我世无双”的中二模样,我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到看不清自己的心。
所以这就是喜欢吗?
顿悟一般,我的手扣在心口,那里回应着我的心和思绪,正跳得热情又兴奋。
在我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它就已经为林周锁的靠近欢呼雀跃了,甚至主动扫清房屋,给林周锁留下了专属的位置。
谁说16岁的爱不是爱,它单纯又干净,只为一个人心动。
想通其实很简单,或许我早应该想通,只是我不敢承认也不敢接受,我怕它无疾而终,怕它来得不是时候,怕它会让我们疏远,更怕它会让事情无法挽回。
怕这怕那,怕到我想给自己一拳。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了?”林周锁不知何时来到了我面前,正担心地看着我。
他比我要高一点,但也没高多少,我再长长,就比他高了。
“没有。”我说,“你要回去了?”
“嗯。”他又变成了那个滴水不漏的林周锁,那种淡漠的梳理感也随之而来,“偶尔来歇一歇就好,该回去了。”
“我等会回去,你先走吧。”我得再冷静冷静,至少要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周锁也没多想,单纯以为我喜欢这边的景色。
他说:“虽然这里起风了很凉快,但你也别多待,大中午的,中暑就不好了。”
我摆摆手,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快点回来啊,我先走了。”
林周锁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我背对着他,脸庞慢慢红透,小心翼翼端详着偷拍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林周锁没有笑,但他的笑和含着笑的声音,我却怎么都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