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楼观岳根本没想隐瞒。
所以等我们都洗漱完一起躺在床上时,我问出了穷追不舍的问题。
而楼观岳了解我,知道我这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了,于是他点点头,开始仔细深挖他的记忆。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上去有些怅然。
“其实他还是有点变化的,尤其是气质。那个人小时候好丧啊,看着半死不活的。”楼观岳说,“你应该不记得了,当时咱们好像才五岁……对,就是五岁那年,你不小心出了个小车祸——腿折了好像是,然后你不想住院,你爸妈也同意你在家休养,你妈妈还请假在家里照顾你。”
我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件事,那是我得来不易的懒觉,我那会还蛮感激这场小车祸的。
“你知道不,明明你当时在床上躺着,吊着腿闭着眼,但我却以为快死的人不是病恹恹的你,而是他。”楼观岳抱着头,声音闷在被子里,我听得不清楚,声音却真切响起在我耳边,“他没见着你,却见到去找你的我了。但他看都没看我,当天早上来,中午又让你爸送回去了——这是我妈妈跟我说的,她说那个哥哥心情不好,让我别吵。”
我诧异了,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楼观岳这一茬,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那天我醒得很晚,快十一点才睡醒,腿疼又不想起来,就窝在床上发呆。一直到下午,我妈才敲门进来喊我去吃饭。
饭桌上也没有父亲的影子,我还记得我当时问我妈,我父亲呢?
她是怎么回答的?她好像说,你爸去送你一个哥哥了。
但我当时太饿了,只顾着吃饭,也没多在意这句话,只当这个所谓哥哥是父亲认识的人。毕竟我那会才五岁,是个成年男性都能当我哥哥。
我不禁懊恼起来,如果我当时多嘴问一句,哪怕不是问这个哥哥,而是问一句前因后果呢?
比如说,为什么要我父亲去送这个哥哥,又是从哪里送到哪里,这个哥哥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刚来就要走。
“就这么简单?”我看楼观岳似乎没话说了,追问道。
楼观岳困得要命,嚷道:“祖宗,扬错,你别吵了,我就知道这些啊。我困死了,我不行了要睡了。”
楼观岳要往被被窝里钻,我不让,还故意凶神恶煞地说:“楼观岳,这么说你也就见了他一面,干嘛记得这么清楚啊?”
问出来的那一刻,我心跳得很快,紧张、不安和恐惧,一拥而上。
我怕楼观岳的答案不是我想听的,从而忽略了当时的楼观岳不过五岁,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啊……扬错你有毛病啊!”楼观岳深吸一口气,倒豆子一样大喊道,“他跟个活死人一样,电视里的僵尸都没他吓人!哪有小孩子眼里连点光芒都没有啊!黑压压一片吓死个人!知道的知道他还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死了爹妈自己也丢了魂呢!他跟个会呼吸的尸体一样,我想忘都忘不了啊!”
“还好他现在不这样了……扬错别吵了……睡了。”楼观岳缩进被子里,还拿被子蒙住了头,不管我怎么拽,他都不给我反应了。
我到底有些良心,没再吵他,还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
看样子小时候的林周锁给楼观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居然让他一直记到现在。
不过我又开始好奇,现在的林周锁虽然冷漠了些,但也不至于像楼观岳说的那样吓人。
而且欧珉义的话也让我有些在意。
楼观岳说我们当时五岁,也就是说林周锁不过七岁,而欧珉义告诉过我,他认识林周锁时对方才八岁。
七岁和八岁,也就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吧?
能发生什么事啊,让他变成能给小娃娃留下心理阴影的样子?
我觉得难受,也很心疼,更忍不住去后悔,为什么没早点相遇。
山里起雾了,我就是个迷路的登山客,绕来绕去磕磕绊绊,就是找不到出路。
我想喝水,觉得嗓子发干。
我打开门要去喝水,却发现跟主卧正对着的卧室,那里门开着。
书房亮着灯,我敲了敲门,林周锁估计没想到我还醒着,诧异地说了请进。
“怎么还没睡?”林周锁正在看书,他戴着一副圆框银边的眼镜,抬起头时镜片在冷光下给眼神镀了一层冰。他穿的单薄,但看上去惬意又懒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是和平时很不一样的模样。
“你一定要去欧珉义家吗,哥。”这话说出来我才觉得委屈,铺天盖地来势汹汹,后知后觉把我淹过去。
林周锁可能猜到我会说这个话题了,他笑了笑,把手里的书合上,说:“不打扰你们哥俩了。不过扬错,你们别吵架。”
“那万一我们就吵架了呢?”我犟道。
林周锁看上去也不担心,很自然地说:“我看出来了,你们有分寸。再说还有小欧啊。我在家的时间也不长,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在他看来,同意我发小来这里陪我这个决策,是利大于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