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县衙的后院厢房里,提督太监夏迁将几只漂亮的瓷盘摆放到桌子上,盘中盛的是烤肉与白面馒头。
夏公公按照宫里规矩摆盘、试毒,恭恭敬敬伺候主子。哪怕他能调令锦衣卫,凌大人见着他也得行礼。可他在皇帝的妃嫔面前,终究是奴婢。
“公子,侍卫说这野鸡兔子是爷特意到野外给您打的,爷对您可真好。”夏迁一脸羡慕,嘴像抹了蜜。他是见白禾一直愣愣怔怔不说话,好不容易回了点神脸色却变得更差了。讨好主子的本能使他开口哄劝。
熟料这话一说,白禾愈发闷闷不乐。
适当的使小性子是养宠物的乐趣,可他做了什么?
他打了陆烬轩,指责他,命令他闭嘴!
白禾心里一片后怕。
“呃……可是奴婢伺候得不好?”夏迁心中戚戚,“奴婢知道这馒头比不得宫里膳□□细,可如今聂州这情况……这大白馒头已是难得弄到的了。还有些酱菜,但着实粗糙了些,奴婢想着公子您有爷给打的肉吃就没端上来。”
“无事。”白禾执起筷子。
热馒头软软的,吃在口里有点糙,带着些微涩味。馒头也不是多么白,泛着微黄。与他一路到军营吃的干粮烙饼差不多。
筷子在餐盘上游移,挑来捡去,竟仍是烤肉好——惹得他情绪失控,心理崩溃的烤肉。
陆烬轩坏透了,总是欺负他,打击他。
就着肉咽下馒头,白禾心里依旧攒着怨气。
陆烬轩确实是“坏”,故意吓唬他、哄骗他、糊弄他。陆烬轩也不是道德高尚的圣人,或许许多人会认为他品性恶劣,漠视人命。
陆元帅是帝国军方里切切实实的鹰派,漠视生命他有,道德真空也是他。可这样一个人能够被帝国人民承认,被军方宣扬为“帝国之剑”,他会对白禾抱有理想化的期望,克制自身对于启国秩序的破坏,他倒没有恶毒到这般步步为营。
事实上,由于侦察时间太短,侦察手段不够优化,陆烬轩本身得到的情报信息就不足,其中大部分是基于他个人经验的推断,无法拿到会议桌上去说服启国人。
首先,他无法证明自己获得情报的渠道。即使举出锦衣卫的旗帜,之前便被反驳过,锦衣卫又不是军中斥候,哪里懂打仗的事?怎么能拿到军中来说事?
其次陆烬轩本人基本没有冷兵器时代作战的经验,他根本无法预判这次剿匪行动的失败。
李征西堂堂一省之总督,在启国的作战经验绝不是一个开着机甲星舰打仗的外星人能轻易质疑、置喙的。
所以陆烬轩在驳回了他认为缺德又不可控的火攻计划后就沉默了,在自己不擅长、不了解的问题上保持谦虚。
只不过第一次剿匪的结果恰好走向了利于他跟白禾的方向。而这些细节他不打算告诉白禾。
毕竟陆烬轩如果有心,他确实有能力挽救那些死掉的士兵。
“禀公子,丹军师求见。”守门的侍卫禀报说。
白禾这会儿哪有心情见人,可人在屋檐下,他明面上又无官身,难以拒绝一位聂州军的军师。
军师进门,眼睛在屋内一扫,一下就看到白禾跟前桌上摆放的食物。
“这……莫不就是白大人私自、独自出营去猎的山鸡野兔?”丹枫摆出笑脸,款款上前,打趣说,“白大人待弟弟可真好,竟是舍不得小公子吃一点苦头。”
白禾本来就不开心,闻言更烦了。
陆烬轩好手段啊!
拿给他猎食做的幌子都传遍营地了!
“是我不争气,生了病拖累家兄。”白禾压抑情绪应付道。
“这怎叫拖累?是白大人疼你呢。”丹枫杵在桌子对面,眼神往下瞟,一副口馋的模样,“诶,我就没这口福了。”
白禾生生被这位“军师”故作熟稔的姿态膈应到了。
比后宫那些张口闭口与他“姐妹”相称的妃嫔更膈应。
“军师请坐。”白禾只说坐,却不对夏公公吩咐添碗筷。
夏迁是宫里的人,可谓是训练有素,主子不做指示,他绝不会擅自做主。
只要白禾不说“赐”,夏公公连杯茶都不会给“客人”端上来。
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师,怎堪得做皇家的客人?夏迁查案搞情报的水平说不上好,做皇家奴婢的水平老高了。
“军师寻在下何事?”白禾搁筷。
夏迁连忙双手递上棉帕供他抹嘴擦手,转头又倒了杯热茶奉上来。
白禾端着茶盏,用盖子轻撇茶末,垂眸盯着茶水冒出的热气。
丹枫见这一连串近乎习惯成自然的举动,显然愣了一下。试探道:“我观小公子气质如兰,白家家教定是顶好的,才能养出小公子与白大人这般的妙人。”
白禾弯起唇角:“军师和李大人都这般好奇我家家教呀?我与哥哥都是在温氏书院读书,先生乃温氏温叔同。不知军师可否听过这温家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