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没有路灯照明的路不好走。
也不是不能走,只是对于白禾这样初次出远门,身娇肉贵的公子哥来说有点困难。
今天夜里星光黯淡,月亮被阴云遮蔽,视野内几乎只能看见积水的反光。陆烬轩下令在路边一片树林里露宿。
夏夜蚊虫扰人,白禾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陆烬轩在不远处听取侍卫禀报。不过一会儿功夫,白禾露在外头的手背上便给叮出好几个包。瘙痒感和夏日的闷热皆是陌生的体验,即便是他做傀儡皇帝的那些年,在宫里也有小宫女给他打扇子。最热的时候更有冰块消暑。
甚至是这几日,路途中也有福禄扇风伺候。
那厢陆烬轩听完汇报叫来凌云,“等天亮你带人去安平县打探消息,查查这个清风寨。”
“是!”
“知道查什么吗?”
凌云迟疑。
陆烬轩说:“查清风寨什么时候成立的,平时的活动范围,主要做过什么事。其余消息尽量收集。安平县查不到就去隔壁县,速度要快,五天内到安吉县向我报告。”
凌云领命后犹豫道:“皇上,不查是谁在勾结土匪泄露侍君和运银队伍行踪的么?”
陆烬轩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有人勾结匪徒泄露了行踪?你们走的是官道,拦路抢劫在官道上打埋伏不正常?”
凌云心里依然不大服,他们浸淫在官场中,总是要把人往坏里想,疑神疑鬼的。何况皇上还推断说这群土匪不是正常的土匪,是带预谋性质的。那岂不就是说有人勾结这伙匪寇吗?
“如果是你们的行踪被提前泄露,你认为他们是会杀白禾,还是抓他做人质?”陆烬轩反问。
凌云吃惊说,“可知道侍君身份,知晓他来聂州的人极少……”
知情者范围大概就限于内阁、司礼监和在皇帝寝宫伺候的宫人吧。
凌云如此一想,冷汗都淌下来了。
陆烬轩说:“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你们的任何怀疑都应该有情报和证据支持,无凭无据的怀疑不该是你们的事。”
白禾一行遇袭极有可能是这个团伙的一次日常抢劫活动。所以命令锦衣卫去调查清风寨的日常活动情况。安平县是离他们遇袭的隘口最近的县城,在那里大概率能探到情报。而陆烬轩要求押银队伍去的县也是安平。
“臣遵旨!”
随后陆烬轩命令侍卫和锦衣卫交叉编队,两人一组轮流守夜,每一小时轮班。侍卫和锦衣卫各四人,统共八人四组,轮完一班便是四个小时。可见陆烬轩没打算在此多呆。
布置完后陆烬轩回头来找白禾。
白禾一直乖巧的坐在大石头上,安安静静的。
今天的夜色太暗了,白禾基本看不清陆烬轩的脸,只见树影间人影晃动。
陆烬轩在他身边坐下,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屈着踩在石头墩上。“小白,今晚就在这睡,受得了吗?”
陆烬轩注意到他挠手背的动作,挥手帮他驱赶蚊虫,“之后也不会比现在更好。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安平。”
白禾轻咬下唇,按捺着将双手缩进袖子里,小声说:“受得了。”
陆烬轩调整了坐姿,拍拍大腿说:“来,躺这睡。”
时辰还早,白禾并不想睡,路途的颠簸一直摧折着他,骑马不比坐车好多少,他仍旧时不时感觉作呕,肚里却空空。既饿又无食欲。
可如此干坐实在无趣,林中寂寥,仿佛只有虫鸣声声。气温渐降,林中温度比别处低,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禾没再受到蚊虫叮咬。
他终究是躺在了陆烬轩怀里。
白禾侧身倚在陆烬轩胸前,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犯困。
路途的颠簸、风餐露宿的苦、离开皇宫的不安尽在陆烬轩一下一下拍抚后背的轻哄中消除。
白禾好像找到了白天思考的答案。
陆烬轩是他可以依靠的人。
他可以依赖他。
尽管陆烬轩始终强调着期限。
可是谁能够在面对陆元帅时忍住不去依靠他呢?
陆烬轩悄然建起精神力屏障,防止野外蛇虫鼠蚁对白禾的骚扰。
凌云等人一扭头看见皇上和侍君抱在一起,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脸都臊红了,众人默默转身背对,各自靠坐着树干休息或守夜放哨。
没人知道陆烬轩仰望着星空无声叹息。
他正在将一株百合栽种进阴暗腐败的政治土壤里,却期盼着百合开出最馨香洁白的花。
他是不是对白禾太苛刻、过分了?
凌晨四点,修整一夜的众人重新启程。凌云率锦衣卫前往安平县。白禾只来得及啃一口烙饼就被陆烬轩抱上马背,踏着晨露上路。
在太阳再次下山之前,他们终于到了安吉县郊,东城门外。
安吉县是几个受涝县之一,县城接收了周边被淹村落近两千灾民,城内还有大半个城的居民饿着肚子待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