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晚上闷气的白禾:“???”
陆烬轩眉眼张扬,竟然越说越有劲:“听说狗皇帝不光这一个小老婆,还有什么四妃啊嫔的,这要是每个人来看我都给守门公公行贿……”
“皇上!后宫妃嫔是皇帝枕边人,宫人不敢多想,你不怕她们认出你是赝品!”白禾有点气恼,陆烬轩竟是以如此可笑的原因才放何侍君进来,甚至不打算再对其他人避而不见。“你可知何侍君方才在外头说了什么?他说他家里送来南疆伤药要进献于你。他父亲是吏部侍郎,你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宫外了!朝廷知道宫里闹刺客,皇上还受了重伤,朝堂会乱起来的!!”
陆烬轩沉默了下,把银票牢牢按在白禾手心:“‘刺客’死了,到时候给出一份没有结果的调查结果敷衍就完了。皇帝没死,政局乱不了。谁想趁这个时候搞事直接搞掉他就是。不用担心。”
白禾嘴唇翕张,想说哪有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俱是赝品,如何能随心所欲操纵结果。
“黄侍君昨天才看到我的伤,今天药就从皇宫外面送进来了?”陆烬轩一挑眉,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他家情报传递渠道效率不错啊,正好连根拔了。”
白禾蹙眉,“皇宫内外透消息的路子一贯多,后宫妃嫔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她娘家插在宫里眼线。”
“?”陆烬轩表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她们家里把人嫁给皇帝是表示结盟,她们家族跟皇室就成为利益共同体。原来是线人啊……不对,那狗皇帝为什么还要娶这么多小老婆?他不介意被人监视?”
深受其害的白禾怒道:“狗皇帝好、色!贪图享乐之人岂有那个脑子。”
终于意识到白禾也是狗皇帝小老婆之一的陆烬轩拧起眉,心里挺不痛快。轻轻按住白禾脑袋瓜说:“你不是狗皇帝小老婆。”
白禾的怒气霎时消散。
“我提前有安排。”陆烬轩收回手,眉头松开,“我告诉大公公把刺客的事列为机密,这条消息只能在皇宫内部流传。消息只要传到宫外就直接抓人,再揪出整条线上的人。”
“你想借此事拔除宫里所有钉子?”白禾稍作思索后摇头,“不可能的,皇宫数万宫人,人多口杂,宫人又最是缺钱易收买,钉子拔不完的。”
“等等,数万?”陆烬轩震惊了。他们帝国皇宫连侍从官加护卫也远不到一千人,启国皇宫里光是干家务的就有几万?
“我初入宫,我也不清楚具体人数。”白禾垂下眼撇开视线,“但看这宫殿规格,人定在万数以上。”
陆烬轩:“……好像明白你们国库为什么空虚了。”
皇宫里白养这么多人,一天开销得多大?皇宫里的支出不用想肯定是从国家财政里拨款,花的都是国家的钱!
不过启国皇帝生活再怎么奢靡都不关他的事,他也不会一刀切砸掉皇宫里工作的几万人的饭碗。顶多提示白禾一句。
“你以后想为国库节流的话就裁剪皇宫里的人和部门。皇宫里就住皇帝一家人,用不了成千上万人伺候。这一百给你,当零花钱。”说完陆烬轩重新躺下,他觉得给零花钱就是哄人了。
白禾捧着一百两银票默然。
“其实我打算跟小公公五五分的,但他不敢分,死活不肯给找开五十。”陆烬轩刚要闭上眼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邓公公给的情报你看完没?”
“昨日的都看完了,今日的尚未。”白禾忙答。他昨天心情不好,看了许久都没把东西看完,拖到今天才勉强阅览完昨天的份。
“写了什么内容?”
白禾蹙着眉组织语言,“似是一些朝臣的平日事迹,多是日常琐事,和……哪个大人又去逛花楼,点哪个姑娘……”
白禾还小,背后说人逛窑子的事先把自己说得羞耻无比。可比起哪个官员生病看大夫,哪个官员亲属去世这类平常的事,逛花楼算是昨天那叠呈报里最令白禾印象深刻的风流逸事了。
陆烬轩望了望白禾表情,心里对白禾的情报提取、分析天赋判了负分。
天真的小朋友不适合搞情报这行啊。
“没经过处理的情报就是这样,琐碎得像碎片。文官交给你的各种……对,叫奏疏,官员交上来的奏疏就跟这一样,充斥大量无效或碎片化的信息。你是要做大官的,那你就不能每一份奏疏都仔细看完。否则他们轻易能用大量无用的东西淹没你,让你错过真正应该做决策的正事。”
陆烬轩在政府厅做了两年国防大臣,十分清楚文官随时能用海量文件占据一个大臣的所有时间,让大臣上班忙着开会,下班熬夜看文件。所以做大臣最首要谨记的就是绝对不能对自己部门的文官说,他要过目部门里每一份文件、每一项政策。那只会让大臣最终一事无成,错过真正需要由大臣做出决策的重要事务。
“内阁出政策,司礼监审批,最后给皇帝核查,我觉得设计这套流程的人非常厉害,这大幅提高了独裁下的决策效率。那些呈报你不用看了,以后遇到类似的直接让他们告诉你重点。”
白禾想了想问:“圣人说兼听则明,皇上只听下面的人汇报重点,不怕他们隐瞒误导,受人蒙蔽么?”
“当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陆烬轩按揉起脑门,阖起眼,语声中逐渐透出倦怠,“完善责任制度,叫他们交书面报告,事后证明有隐瞒蒙骗的都得背责受罚。最重要的……掌握一个独立为你工作的情报机构。抱歉小白,我需要休息。”
白禾在他榻边慢慢趴下,轻声应道:“嗯。”
*
在寝殿守着陆烬轩睡觉守了一下午的白禾莫名被哄好了,晚上他又陪着陆烬轩用了晚膳,然后他才回自己房。
今晚他吃得比前几顿多了,甚至有点撑。虽说那些监察百官的呈报不必再看,但他闲着无事仍是将今日份的给看完了。之后他没有再去捧着高帝笔记看,而是去问邓公公能否取几本御书房里皇帝看的书来给他看。
这事都不用问陆烬轩,肯定是可以的。没一会儿邓公公就亲自送来五本书。
“三本是名家随笔,一本地理志,一本是经注。奴婢也不知侍君爱看什么,随意挑的。侍君下回可直说想要什么书。”
“有劳公公。”
邓义躬身告退。
白禾直接略过名家随笔,拿起那本地理志翻看起来。
看了许久他对这个启国仍没有任何概念,他上辈子从没有走出过皇宫,这辈子一睁眼又在皇宫里,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极度陌生,无法想象的。
于是这书越看越无趣,还不如看话本子。
白禾捧起那张“零花钱”的百两银票,抠着手指想花钱。
如今没有太后送话本,他是不是可以给钱托宫人帮他买?
可这钱是陆烬轩“卖身”赚来,统共一百两全给了他。陆烬轩说是全部给他,他却无法心安理得当做自己的钱。
这应是他们两人的共同财产。
想着想着,白禾又想到等陆烬轩的伤好了以后能不能让他带自己出宫。
他暂时不打算离开皇宫,但是可以出宫去逛逛呀。
最好能回白家一趟。他不死,总要给原白禾讨回些什么。
今天富贵荣华两人晚膳都用过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回,白禾本对二人不上心,过了许久不曾发觉异样。直到荣华跌跌撞撞跑进寝宫,哭着冲进白禾房里。
“主子!主子求您救救富贵!”荣华满脸是泪,哀哀哭喊着一下跪倒在白禾跟前。
白禾蹙眉低斥:“闭嘴!不可喧哗!”
荣华隔着泪水的眼一呆,想说话不敢出声。
白禾冷冰冰的视线扫过他沾满尘埃水渍的太监服,等待稍许才道:“出了何事,小声回话。”
荣华拼命忍住哽咽,擦擦眼泪小声说:“是。奴婢与富贵今日学完规矩本要回来了,却被慧妃娘娘宫里的人截住,他们将我们带去慧妃娘娘宫中,什么话都不问不说,一到地方富贵就被拉去打廷杖。娘娘的宫人说要打四十杖!主子!求您快去救救他吧,真打完四十富贵就没得活了!”
荣华哭得凄凄惨惨,话里的内容也惨绝人寰。两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被协管后宫的皇妃派人抓去打廷杖,还一打就是四十下,完全就是冲着把人弄死去的。
“奴婢们这几日都在内廷乖乖学规矩,不曾惹事,这一遭全然是无妄之灾!奴婢们绝对没有招惹到慧妃娘娘!求主子救救富贵呜……”
白禾坐在桌边,冷漠地俯视他,听到这里才出声道:“你们没招惹她,意思是我招惹她了?”
荣华一惊,赶忙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是走在路上就突然被慧妃娘娘宫里的人带走的,去到娘娘宫里也没人对我们说明何事,一上来就按住了富贵杖打。”
白禾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浅饮一口说:“后妃居住内宫,这里是外宫,内外宫间还隔着御花园。打板子用不了太长时间,我虽不知慧妃宫殿具体在何位置,不过单是从御花园到此的路,往返一趟的时长足以打完四十杖了。”
荣华惊呆了。
“主子您……您怎可如此……”荣华讷讷道,说到一半又自己将后头几个字给咽下。
倒是白禾替他说完了:“如此冷漠无情。”
“主子……”荣华呆了几秒,猛然往地上磕头,砰砰磕得直响。“侍君……求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白禾对于这些听着就令人于心不忍的“砰砰声”无动于衷,他甚至没有错开目光,反而直勾勾盯着荣华磕头。
“看不出来,你待富贵如此有心。”白禾竟做出一副闲话的架势,“我入宫第一夜,富贵蛮横将看守我这个不肯安分的主子的活全部推给你。当夜我受皇上召幸,从寝宫一回来他就抢在你前头献媚投诚,在抬舆送我回来的御前太监面前摆出我身边大太监的架势。他处处排挤你,你为他跑回来求救,还肯为他磕破头。”
荣华磕头的节奏骤乱,若是细看会发现太监服下的身子在微颤。他内心惊惧,惊得屏息,不敢再听侍君后头的话。
然后他就在惊惧中听见白禾冷冰冰的声音:“你爱慕富贵?”
荣华:“嗝?”
白禾扬起浅浅笑容,可爱的梨涡在颊边隐现,顶着纯真的表情说出最尖利刺骨的话:“不妨说说,慧妃的人无缘无故抓人打人,为何独独打富贵一人,而放你回来向我求救?”
荣华磕头的动作戛然,他抬起头,亮出红肿破皮的脑门,嘤嘤哭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想救富贵……求主子垂怜,可怜可怜我们……”
白禾冷笑出声,“手段不高,倒是好用。”
他掸一掸衣袖起身,从荣华身侧走过,鞋子踩到了脏污的太监服,他直直走出房门,冷漠道:“跟上。”
荣华狠狠擦掉脸上的水渍,嘴角勾了勾,手脚并用爬起来,追着白禾出门。
白禾带着他笔直走出寝宫大门,在门前稍停,目光环视试图寻找白日在外面见到的四张熟面孔。
可惜此时已经入夜,那四人早就换班了。不过门外增加的一倍侍卫就为白禾一人添的。一见他出门立即就有侍卫抱拳行礼,然后问:“侍君可是要离开寝宫?皇上有旨,您若出门必须带侍卫随行。”
白禾矜持颔首:“是。我要去慧妃宫里。侍卫可方便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