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这个问题,李行之问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也不尽相同。
从以前互相看不顺眼时的“别人家的孩子”到“玩伴”、“朋友”,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宽泛生疏的标签逐渐变为了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专属,可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比如,成为唯一中的唯一,让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永远只装着自己。
在人类社会中,人们总是用婚姻契约或者孩子来绑住伴侣的心,好像只要结了婚、生了孩子,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建立关系的双方就算死了都要烂在一起,百年之后挖出来早已不分你我。
李行之觉得这样很好,就算变成了鬼魂,他也照样可以纠缠祁遇一辈子。可惜时代背景限制,他的计划还未实施便胎死腹中。失败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择手段就有的是办法。
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时,病床上的祁遇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对我很重要,是我无论何时都想守护的存在。”
他扣住那只瘦削苍白的手腕,就好像将全世界握在掌心。他以为只要抓得足够紧,就不会失去。可总有一些东西无相无形,好比风中的尘埃、冬日里呼出的白气,无论多么用力地挽留,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飘散。
“喝下去就好了。”
“你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吗?”
“你舍不得我流泪的,对吧?你渴望被需要,想被坚定地选择,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抛弃我。”李行之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扒着湖面上那片窄小的浮木,“善良的、温柔的,我可以扮演你喜欢的所有形象,我会是一个好恋人的。”
生活就像废弃的老剧院,索然无味,那些艳丽的色彩、欢快的曲调随着祁遇的沉眠一同湮没了。而他成为了仅剩的观众,偏偏那些破败残存的旧物还要锲而不舍地提醒他,曾经的舞台演出是多么精彩、剧院又拥有过多么辉煌的黄金时代。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祁遇没有再睁开眼睛,哪怕消耗了几百个灵魂维系生命也无济于事,他全身上下已经凑不出几块好地方了。
明明只要一伸手、一用力,将那道近似于无的呼吸扼杀在气管里,他们两个就都可以获得解脱。可是为什么狠不下心?
李行之想,也许是他自私地希望爱人永不安息。“你得和我一样疼才可以,你也该尝尝被我丢下的滋味。”薄薄的皮肤下是微弱跳动的脉搏,又轻又缓。
“你哭什么?”
一滴清亮的泪珠顺着祁遇的脸颊滑落。只消轻轻一碾,水汽便在他的指尖弥散。
他不知道这滴泪包含着怎样的意味,是悲哀,怜悯,还是遗憾呢?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它又咸又苦,令人难以下咽。
…………
本以为这种躺在摇篮里的无趣日子还要不断重复,然而当李行之某天再次醒来时,却惊讶的发现——他的温暖小窝没了!
不,更确切地说,是他长大了。那种东西早就派不上用处了。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模样,蓄着棕色的长发,皮肤光洁如雪,脸蛋白里透红。最重要的是,他遗传了王后那双美丽的绿眼睛,让人想到迷失林间的小鹿和山间清澈的湖水。
纯真、无害、可爱——这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哪怕他顶着它做尽坏事,怀疑的目光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父王日安。”小公主提起裙摆,微微欠身,“今天可以陪丽姬一起玩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您啦。”丽姬的眼中氤氲着一层朦胧水汽,似乎是刚睡醒不久。
起雾的森林。
——国王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么个形容。眉眼、发色无处不相似,他仿佛看到微缩版的森正站在他面前,正在冲他莞尔轻笑。
“咦,您旁边的漂亮大姐姐是谁呀?”李行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软甜美,他从那位陌生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鲜明的敌意,她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脸。奇怪,那是什么眼神,嫉妒还是怨恨?
“这是你的新母妃蕾娅,她也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巫师。”国王像是在例行公事地宣布对某位官员的任命,甚至没有对蕾娅投去多余的视线。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姐姐好。”李行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并没有改口叫她母妃,甚至连行礼都没有,“父王娶了蕾娅姐姐后,还会喜欢丽姬吗?如果父王都不在乎我的话……”
他装模作样地挤出了两滴眼泪,没有感情全是技巧,连眼泪滑落的时机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张与王后肖似的面孔就是他的最大杀器,便宜老爹绝对扛不住这波攻势。公主得意地欣赏着那位继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国王果然不出所料地哄起他来。
“怎么会,丽姬永远是我的小公主。”
国王居然没有把他的实际性别告诉这位新王妃吗?真是令人意外。是不信任、不愿意,还是缺乏诉诸于口的机会呢?
李行之一步步试探着这位继后的底线。直到他离开宫殿,这位蕾娅小姐虽然神色不虞,但依旧在强颜欢笑,不得不说一句真的很能忍。
…………
“琳娜,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说要娶蕾娅小姐为妻,可我根本不想要新妈妈。”公主赌气地揪着玩偶兔子的毛,好好的一只玩偶都快被揪秃了,“她是大坏蛋,就连父王对我仅剩不多的关注都要抢走。”
“嘘,殿下别这么说。那位女士是默克尔侯爵的次女,王后的亲妹,有这一层血缘关系的纽带在,她定然会对您多加照拂的。”
“可是她和母后的长相全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金发和棕发、蓝眼和绿眼,这差别可大了去了。若非琳娜你告诉我,我都要以为她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呢。”李行之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味,截然不同的相貌、充满敌意的注视,还有国王对新王妃漠然的态度,他隐约摸到了一根能把这些违和点串联起来的线。
等等,说到故意顶替……莫非用了假身份的是王后?他需要印证一下这个不成熟的猜测。
“蕾娅小姐很喜欢父王?”
“是,陛下和蕾娅小姐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
“那父王和母后不也算是自幼相识吗?既是亲生姐妹,没道理父王只见过蕾娅小姐,没见过母后呀?琳娜,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没有。”面对连串的发问,女仆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
“你肯定在瞒着我什么。”李行之的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没想到诈一诈还真被他发现了点东西。
…………
波络国。
剿灭鬃狗帮盗贼的事迹让祁遇收获了威望和商人们的友谊。
这几年来,他把那些死者的孩子都聚集起来,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和衣食,同时也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他需要一批忠诚的、愿意为自己奋战至死的勇士。
波络国并没有官方独立的武装军队,多数由民兵和雇佣兵组成。长久的和平麻痹了民众和国君的神经,再加上大巫高强的法力,没有人担心战争会到来。
过度放松可不是什么好事。若非这里的土地实在贫瘠,也许早就沦为了群狼的盘中餐。玫瑰帝国、白雪之都、桫椤城邦——目前副本地图里最具威胁性的三个大国。
从位置上看,玫瑰帝国毗邻波络国,威胁性最大;而白雪之都和桫椤城邦各自位于地图的最北部和最南部。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的手就伸不过来,那伙劫掠商队的强盗就来自桫椤城邦,被他顺藤摸瓜查到了。
“白雪之都”又称“雪国”,终年极寒。不同于玫瑰、桫椤两国野心勃勃的掌权者,雪国的女王显得非常神秘,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多数时候是委派代理女巫前去处理外交政务。能翘班则翘班,一副对任何工作都毫不在意的模样,堪称当代咸鱼之王。
最诡异的是,这样一个环境恶劣的大国居然从来没有和外界通过商,就好像所有东西他们都可以自产自销似的。冻土是无法种出任何作物的,民众不可能几十年都不吃不喝。祁遇甚至都疑心,雪国除了那位女王和代理巫师没有其他人活着。
若有机会,他还真的挺想会会这位女王,互相交流下职场摆烂摸鱼经验之类的。
…………
“王子,你看,我们猎到了一只沙狐!”猫和老鼠三人组,不,斯派克他们又来找他炫耀新得的战利品了。
“嗷嗷,这小家伙可狡猾得很。”汤姆提溜着沙狐的后颈皮,甚至还颇为得意地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殿下您用它做披肩或者当宠物养都不错,总之一定要叫这个馋嘴偷吃的小混球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