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鬼神怪力,否则没办法解释这样的情形。
但按照马德拉的话说:都搞密教了,兄弟,虽然我不反对你唯物,但你如果一直坚信下去,是不是就有点唯心了……
在诸伏景光和特蕾莎进来前,马德拉与贝尔摩德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谈话。
“首先,我不可能死。”青年先开了口,笃定地告诉贝尔摩德一个事实,然后他弯起眼睛,“其次,我很高兴你也不希望我死掉,贝尔,这证明我对你很重要对吧——啊,我松手了哦,但你不要睁开眼睛。”
贝尔摩德闭着眼,觉得一切都怪异起来,她感受到有人拂过她被泪水打湿的发丝,身体抖到起身都这么艰难,马德拉轻快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用手指拨弄开粘在贝尔摩德脸上的发丝,看着那张紧闭着双眼的流泪面孔,觉得新奇。
“我第一次看到你哭呢。”他说,“贝尔,你害怕吗?还是在难过?”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从骨头与皮肉间传来,贝尔摩德粘血的手指碰到了马德拉喉结上的伤疤,现在的她觉得这种震动令人安心。
“……我不知道,马德拉。”她说,声音出奇的稳,仍带着后怕的余悸,“而你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允许我做这种事情呢?仅仅是为了看我流泪吗?那我得说通常来讲我是个狠心的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默默地别过头,轻声道:……你不该这样,生命之于你难道不重要吗?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要我的悔过和道歉吗?在我两次都决心杀掉宫野志保之后。”
“我们现在是来到一对一问答环节了吗?”马德拉躺在祭坛上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你的问题多好呀,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吧——从最后一个开始好了,我的回答是不,我从未想获得你的忏悔,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贝尔。”
他看到贝尔摩德错愕的表情,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
“你只是,”他说,斟酌着措辞,“你只是……在尝试?我大概猜到了一点你曾经的事情,那或许过于痛苦了,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消弭自己的痛,这没什么,只是很可惜,志保并不能将其瓦解。”
这话说的太理性了,贝尔摩德差点没忍住去问,如果那个小姑娘能做到,马德拉会将她拱手相让吗——她没有说出来,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所以我的意思是,”马德拉盯着天花板,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流入祭坛的裂缝,“你要不要换个人再试试?”
贝尔摩德,“……什么?”
马德拉只觉得自己太天才,“你还有别的想杀掉的人吗?”他耐心询问,“志保做不到,换个人试试或许就可以了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不是吗?贝尔摩德也真是想撬开马德拉发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了,她闭着眼睛,却仍算是望向他,辨识出他仍躺在祭坛上,身体微微起伏,细密的血线像根脉延伸盘绕。
“我以为你要劝我改过了呢。”她最终只说,往日里灵巧的口舌像是打了结。
“你没有做错什么。”马德拉的声音都柔软了下来,贝尔摩德认为这是一种蛊惑,她做的一切被轻飘飘的原谅——或许不该这么说,毕竟原谅需要以恨做前提,而这种感情还从未出现在马德拉身上,“我如果擅自改写你的人生,那曾经你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贝尔,我不想那样做,如果说你现在需要一些建议,那我只会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这句话他和很多人说过,也全都是真心实意,现在面对贝尔摩德也是如此。
“你要我一条路走到黑吗?”贝尔摩德声音颤抖,“我甚至不能保证做完这一切后会达到圆满。”
“而我从未要求过圆满。”马德拉冷静道,他后知后觉懂了贝尔摩德行走在钢丝上颤颤巍巍的恐惧,此前无人察觉,马德拉能知晓,不是因为他的洞悉,而是贝尔摩德此刻正在以剥皮的姿势将那些藏在茧里的畏惧展现给他看。
蛾茧椭圆,光滑,那是他最近格外喜欢悄悄观察的东西。他伸手去够贝尔摩德铂金色的头发,像是触碰到一把月光那样冰凉丝滑。
虽然贝尔摩德看不见,但这不妨碍马德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都知道达成完美结局需要不断的试错。”他的声音轻快,“而如果这方法行不通——那在一切都终结后,贝尔,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从零再次开始,以一个新的方向去找到你最终的解,无需毁灭自身,而这便是我给予你的承诺。”
贝尔摩德绷紧了下颌。仿佛她脆弱的抵抗已经失去全部的效力。马德拉望着他,意识到自己距离胜利近了一步。
“这就是你让我卸掉肋骨的原因?”她说,声音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但仍带着后怕,“Madeira,You're a narcissist(你是个自大狂)!我找不到比你还要鲁莽,看轻生死的人。”
“这是个错误的判断。”马德拉反驳她,重复道:“事实上,我比你要更在乎自己的生命,我不会死,这并不是因为我多么自负,而是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我本人,还有很多人爱着我——其中也包括你,贝尔摩德。”
世上最难防的两件事是零帧起手与前摇过长,贝尔摩德一时间无法反驳,马德拉的面上流露出理所当然的骄纵,像个被泡在蜜糖里长大的孩子。
“当一个灵魂被两人及以上的人爱着,你便会愈发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此刻你不仅仅是独居的个体,你的喜悦连接着他人的喜悦,你的悲伤连接着他人的痛苦,因此让自己活着,让自己幸福,也是变相的告诉爱你的人:我是如此的轻盈而快乐,希望你欣慰于我的幸福——我很早就知晓了这件事情,我不断去追寻自己想要的,贝尔,但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他问:“你意识到我是爱你的吗?又或者你会给自己一点爱?在你难过,却从未想过找我倾诉的时候?”
人们总是神化爱,但它并不是一种积极的东西。不是只有心动和依赖才是爱的,痛苦也是,焦躁,反复忧郁,失落放不下也是情感的延伸,只是人选择是否接受它的名字。
贝尔摩德呼出一口气。
“真让人不快,”她说,“我最讨厌你这种自大的聪明人了。”
“这或许是一句对朋友的撒娇,恭喜你掌握了精髓。”马德拉点评,露出那种让人牙痒痒的得意笑容,“如果我告诉你,你之于我如恶龙的金子般珍贵,贝尔,你会好些吗?”
“一点也不。”
“好吧。”马德拉状似遗憾,“总之,我希望你毫无顾虑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最后发现这是条死路,但若你想我祈愿,贝尔,你永远有重新寻找方向的权利。”
马德拉将向上托举一切他认为有趣的灵魂,一个轻盈的灵魂在托举下竟变得沉重,那许是心脏的重量。
屋外的玻璃应声而碎,马德拉哦了一声,“苏格兰打来了,贝尔,我们有救了。”
贝尔摩德才不关心什么苏格兰,她经历了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现在只想对着马德拉一骂为快。
“narcissist(自恋狂)。”她说,这点攻击力道像在挠痒痒。
鲜血浸润祭坛,马德拉听到身下的木头发出机关啮合的声响,他伸出手臂,摇摇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