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有块白玉雕就的影壁,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只闻闹声的官员齐齐放下杯箸,回首看去。
喧哗声如海潮般迫近,在影壁后达到顶峰。
隐约听得如“国公”之类的模糊字样,引得众人低声窃语。
明若寒此刻目光正从管家处挪开,偏过半分,恰瞧见不请自来的裴寂,咬着槽牙,捏紧指骨,仿佛恨极了一般,死死盯着那块遮盖一切的影壁。
突然人群爆发出了比刚才还要大的乱声。
有人倒吸口凉气,惊叹道:“那是姜国公?!”
“真是他……”
伴随话音,明若寒还没转开的视线,清楚映出裴寂脸上神色的变化,愤恨怨毒逐渐消失,刹那被惊艳取代,变得失神。
眉心轻抽,明若寒慢转过眼,人影如墨,大片晕开在眼中,随后被出现在影壁正前的男子彻底取代。
一身白衣胜雪,褐色长发间若隐若现的白玉簪泛起莹润水光,衬得面色如玉。
在众人的注视下,乌睫频动,似蝴蝶振动翅羽,而隐在其下的褐色眼瞳不安流转,眼尾敛起妍丽的弧度,双颊绯红,唇瓣不时抿起,一点乌痣在粉嫩的肌肤上颤晃。
看得在场众人心神恍惚,不禁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么一副美人图。
宁泽殊貌美,众人早有所感,只是他平时太过骄狂,专喜些惹眼的颜色,更爱往脸上涂抹浓烈的妆容,颇有些卖弄风骚的意味。
此刻倒全然不同了,去掉浮华,露出独一份的清丽动人之姿,配合霜白素衣,更添楚楚动人之感。
然宁泽殊眼下却是深感局促,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为什么他一进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光,借着光亮在人群中搜寻。
眼神划过裴寂时,后者轻翕唇瓣,像被迷惑了般,试图开口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那道视线并未有所停留,径直转开,最后直直落在了一处。
脚步跟着动了,宁泽殊一步步朝远处的明若寒而去。
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再怎么说,离明若寒近点总能安心些。
他面朝明若寒仰起脸,刚要张口,明若寒就态度冷淡地扭开了脸,依然一副极度厌绝的模样。
宁泽殊掐紧指尖,一时尴尬不已。
“姜国公今日打扮真是堪称惊艳啊,而且这衣裳—”
扬州知州本是来圆场的,结果话说到一半,突然对上明若寒的眼神,似不经意瞥来的一眼,但他还是被其中蕴含的霜气给冻得抖了抖。
衣裳?
宁泽殊不解其意,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今日的衣着。
虽是在库房里翻出来的,多有皱褶,但晚间设宴,根本瞧不出来。再者这颜色也素净,更别说他为了压那股子霉味,还特意熏了香。
这衣服应该不能为人诟病才是。
“咔嚓!”,杯盏突然重重摔碎在地上,宁泽殊嚇了一跳,闻声转头看去,对上张陌生的面孔。
那人怒色明显,红瞪双眸,讥讽道:“姜国公真是一点没变,穿着跟明若寒一模一样的衣裳,是要勾搭谁啊!”
宁泽殊:“?”
一模一样?
怎么会?
他登时看了眼对面人的衣着,瞳孔一缩,大脑阵阵发懵,僵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一模一样,他穿了跟明若寒一样的衣服。
再看周围人脸上的异色,刹那间大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上。
难道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自己这是在勾搭明若寒。
那明若寒呢?他怎么想?
他该不会因为这个对自己印象更差了吧。
宁泽殊急匆匆地追去视线,想要一探他的想法,奈何明若寒连半个眼神都不给,无情极了。
气氛再次僵住,不知所措的宁泽殊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他张开唇瓣,正要解释衣服的事。
手腕猛地一痛,被人扯起,蒲柳身躯跟着晃了晃。不等反应,刀子般的刺耳吼声冲进耳中,“宁泽殊,我在跟你说话,你看哪儿呢!”
宁泽殊精神一震,从前被凶恶老板辱骂的记忆霎时亲临,身子抖了抖,热气涌上眼眶,刹那就湿润了。
裴寂不依不饶,“你说话啊!从前缠着人的时候不是很会说吗!”
在场众人皆沉默不语,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视线逐渐模糊了,豆大的泪珠坠在乌黑的长睫上,再重些就要坠落。
“够了。”
泠然一声,宛若坚冰轻击,不重但威慑力极强。
宁泽殊急吸口气,蓄着泪的双瞳骤缩。
明若寒扫过眸光,冷亮逼人,“姜国公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若在此生事,自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