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地狱风雪为刃,钻心砭骨,无论是人是鬼都很难找到躲避的地方。
凌景途背着江渚,不敢在雪地里跋涉太久,于是躲在一块被雪覆盖的山石下,依着突兀的石沿勉强避开饕餮的风雪。
此时,江渚背上的血渍已经冻凝成锋利的冰凌。凌景途抱紧他,手心刺出的热血还来不及暖一下怀里人便滴落在地上,瞬间冰塑成一朵绽开的红色烟花。
然而凌景途似是感觉不到手心的疼痛,他疯傻了般,不停地暖着江渚的身体,但杯水车薪的温度除了让他红烫的眼眶止不住泪如雨下,根本无法融化开江渚冻结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这样执拗了多久,凌景途把脸埋在江渚肩头,承受着心头撕扯的痛楚,哽咽说:“你一直想要我的魂魄,可我那时候为了留下魂魄镇守无间鬼蜮,迟迟不肯把魂魄给你……”
似是觉得曾经的自己太过痴傻,凌景途哭着笑了一声,再次揽紧了江渚,用那时来不及应下的话宽慰自己,“你不是说只要得到我的魂魄你便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吗……我把魂魄给你,我愿意把魂魄给你,你醒过来好不好……晏离浔,我答应把魂魄给你了,你听到了吗,我答应了……”
“晏离浔是谁?”
听到这句紧随其后的问语,凌景途沉寂的目光倏地蹿燃一簇火光,但下一瞬,当他察觉到这句话并不是出自江渚之口时,不禁又落魄了神色,随即仅瞥了一眼雪地里蛄蛹的东西,便继续抱紧自己珍持的人,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江渚的魂气已经消散殆尽,用阴间的话说,他已经是个连鬼都做不了的死魂,堪比凡人所说的魂飞魄散。如果不是江渚手腕上的柳环尚存一丝与他同气连枝的魂气,被卷进苦寒地狱的鼠哥根本寻不到他们。
况且苦寒地狱的风雪不停,鼠哥也算是历经九死一生才找到他们,所以现下一看凌景途竟敢对他爱搭不理,他难免有些郁闷。
不过鉴于江渚已死不活的模样,鼠哥并没有对着他们发牢骚,只快速抖掉身上的雪,然后打着冷颤爬到江渚肩头,哭丧着脸杵了一会儿后,突然可怜巴巴地低头,用鼓鼓囊囊的脸蛋温柔地蹭了蹭江渚的脸庞。
鼠哥跟随江渚百年,平时怼江渚时妙语连珠,但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和凌景途。
他不声不响地默了好半天,才吹了吹被凌景途的血泪烟花包裹的冰冻尾巴,然后吸了下冻僵的鼻涕,小声劝道:“途弟呀,你先别顾着找新欢,这小子的魂气虽然已经散了,但只要灵箭内还有残留的魂气,说不定他还有救,要是连灵箭的魂气也散尽了……”
鼠哥说着,擦了擦湿润的老眼,抽抽嗒嗒地继续说,“那以后每年的今日,我会记得给这小子祭奠半个臭鸡蛋,途弟你呀,就光明正大地去找那位‘眼难寻’公子,只要你俩百年好合时不要忘了孝敬我鼠哥,我鼠哥保证不会在这小子坟头乱说话的。”
凌景途不是江渚,听到这番鼠里鼠气的后事安排,他第一反应并不是绰起鞋底拍死这只大耗子,而是揣着希望,急忙问不靠谱的鼠哥:“灵箭在哪儿?”
鼠哥哆嗦掉身上的寒气,摇着头撂下一句:“丢了。”
“丢了?!”
许是不愿承认江渚气绝魂散的事实,凌景途只当他暂时睡着了,所以即使心急如焚,凌景途在喊出这两个字后仍下意识地看了眼怀里“睡下”的江渚,生怕吵醒他。
“可记得在哪儿丢的?”凌景途压着声音追问一句。
“当时我见灵箭魂气溃散,料到这小子出事了,便连忙操纵灵箭去找你们,”鼠哥避开凌景途凌厉的眼神,抱着尾巴嘟囔说,“结果就看到你俩抱在一起……”
话音一顿,鼠哥用尾巴尖抽了一下自己,终于抛开让他想入非非的画面,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看到你俩被那些冰链子拖拽,就一踩油门,打算利用灵箭救你们,可没承想……没刹住箭,这才随你们掉进了这里……你也知道,这里雪这么厚,风这么大,我鼠哥才这么大点,能活着找到你们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至于灵箭……我从雪洞里爬出来后试着召唤了几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箭魂气散尽了,还是因为这里有阻碍的东西,反正我自打进来就没见过灵箭,之后我好不容易感应到一丝丝小渚的魂气,但是我判断不出这魂气是出自灵箭还是你们,不过我以为这灵箭不搭理我,好歹会在小渚身边,所以我一路循着魂气,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你们,可现在看来……这箭啊,确实丢了。”
凌景途知道鼠哥是依着灵箭上的魂气修成的灵物,按理说不应该察觉不到灵箭的去向,除非真如鼠哥所说,灵箭的魂气也散尽了,那江渚……
许久听不到凌景途应声,鼠哥抬头一看,发现凌景途竟因他一番话又如丧妻般苍白了脸色,忙不迭忽悠说:“或,或许是我那油门踩得太猛,你想啊,这里风大雪大,灵箭不论是顺风飞还是逆风跑,那它自个儿掉向肯定需要时间,途弟你先别着急,我再召唤一次,现在有江渚搁我屁股下面坐镇,说不定那灵箭就能认祖归宗了呢!”
鼠哥说完灵巧地站上江渚肩头,然后提了提裤子,气势汹汹地扎好马步,接着鼓起腮帮子大喊:“灵箭啊!就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呸!不是……灵箭啊!赶紧回家吃蛋蛋吧!趁热啊!”
捂住江渚耳朵的凌景途扫顾过越来越猛烈的风雪,迷茫地看向正在江渚肩头跳大神的鼠哥。
“呃……可能暴风雪太猛烈了,灵箭没有听到我的召唤,”鼠哥难为情地搓了搓鼠爪,“也可能吧,这灵箭不喜欢吃蛋蛋,要不然……我再换个菜谱召唤它一遍?”
有商有量地问完,鼠哥瞧凌景途没有反驳他的冲动,于是撸起袖子,摆出一副举重的架势,准备再抬高嗓门,原始化地叫唤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