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惶觉这噬魂鬼的血溅在手上时,竟比刚才泼头浇面的冰雨还彻骨几分,以至于他盯着黑漆漆的山洞僵滞了一会儿,居然不知道如何才能挪动步子,更不敢去揣测这黑暗掩映下的会是怎样一副措手不及的场面。
直到压在右脚的重量如榔头般敲醒了他,他才呆讷地低头看了看熟练地骑在他脚上并抱着他脚踝大口喘气的耗子,接着忽地记起来什么,又或是那个刻在他心尖的人搅动了他心神,他随之脚下错乱几步,连因噬魂鬼甩掉的手电筒都来不及捡回,就像这阴冷的山洞中有什么天大的诱惑似的,转眼便引他一头钻了进去。
出口仅存的光亮泛着幽幽的红晕,却足以触目惊心地映在刚在黑暗中扪索的人眼里。
江渚跑出洞窟的刹那,那面雨帘般巨大结界正随着他震颤的瞳仁不住地晃荡,仿佛眨眼之间就能崩塌在他面前,早已隔挡不住那些离弦的箭声,嘈杂的叫喊声,还有刺耳的痛呼声,以及席卷而来的猩红云幕。
即使是曾见惯战火滔天的鼠哥也差点被这悬殊的搏杀惊掉了下巴,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紧接着趁脱下背包的江渚冲向结界的时候,极有默契地操纵江渚手里的翎箭,并让这翎箭以建瓴走坂的气势穿透了几个试图撞毁结界的噬魂鬼。
而此时,在围墙上拉弓射箭的游茏还未来得及掏出仅剩的一张封魂咒符,便被突然蹿上石墙顶的噬魂鬼用利爪逼得坠了下去。
墙面上还有未被截断的枯藤,只要有幸抓住一条便能减缓下坠的冲击。可游茏落下的瞬间只想着把最后一张咒符掷向迎面的噬魂鬼,根本来不及再去抓藤蔓,若不是在他即将摔地的一霎骤然被一腾空的翎箭托住后背,天垣族的下一任巫祝怕是要被摔得更傻了。
“这……”游茏慌神地从翎箭上翻下来,先对着江渚怔忪片刻,然后有病乱投医地冲着站在江渚肩头的鼠哥大喊,“鼠大师!结界撑不住了!我们该怎么呀?!”
鼠哥听到这声嚎丧的哭腔,嫌弃归嫌弃,但游茏好歹是他好不容易忽悠的忠心耿耿的免费鸡蛋供应商,他就算再不想多管闲事,也不会舍得断了自己口粮。
可他一时半会儿确实想不起什么好办法,倒是江渚毫不含糊地持过翎箭,随即一边发狠地扎向那些恣睢的噬魂鬼,一边抬高声音问鼠哥:“有没有什么办法毁了外面那座石桥?”
江渚知道这群噬魂鬼视力欠缺但听力堪绝,一旦跑出去,也有五六分机会沿石桥溜进南山区,到时候就算它们破不了阴间南域界门,可要是再被鬼蜮的恶鬼引入阳间,等饿极了,没有魂魄吃也会吃人,这样一来,阳间大乱,阴间也休想避险保身。
而只要连通黄泉路和观乡岭的奈何桥一断,单看这群虎视眈眈的噬魂鬼对他格外“宠幸”的急样,即使天垣族人撑不住,他也有机会引他们入外面那深不见底的河渊,大不了就是以他为饵,用自个儿这不死的老命赌一次罢了。
鼠哥听到这句莫名的问语,大梦初醒般瞪大了鼠目,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这鼠眼里的寸光便已被拧起的眉头挤漏得荡然无存。
他抓紧江渚的衣领,尽量维持身子平衡,在江渚耳边吼着:“不行啊!那桥不是人力能毁的,除非桥下的忘川水能活过来,或许还有机会灭了这群恶鬼!”
江渚在阴间混了这些年,并没有听过有关忘川水的传言,可也能凭着一些阳间老人絮叨的瞎话中,料到既然有渡魂的奈何桥,下面那条忘川河便不是任何一个鬼都能有幸过去的,尤其是死气太重的恶鬼,怕是走上奈何桥也会被卷入滔天的忘川河中,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但如今这忘川河死寂地滞留在云盖下,想是当年鬼门关被封印时,这满山遍野无论生气还是阴气皆已枯竭,忘川也随山中枯萎的草木和消失的亡魂,堪堪变成了不问世事的死水。
然而他们现在想要挡住这么多的噬魂鬼进入阴间南域,恐怕必须依靠这百川纳注的忘川河。
“把这些给游茏!”
江渚把口袋里没被雨打湿的咒符塞给肩头的鼠哥,这些咒符是他从凌景途那里搜刮来的,可惜他不会用,在他手里也不过一打废纸而已。
随即见鼠哥干脆地抱着咒符,游刃有余地踏上了稳当的箭尾,江渚躲开噬魂鬼利爪的同时,急忙趁机问即将乘箭蹿出的鼠哥:“怎样才能使忘川活过来?”
手忙脚乱下,鼠哥没料到江渚意欲何为,只留下一句:“千年不遇的恶鬼!万年不遇的纯魂!”
江渚一听,捡起地上的一根普通长箭,然后下意识地扫过这群噬魂鬼。可他转瞬就打消了自己荒唐的念头,且不说这结界尚还能维持一会儿,就算这结界垮了,他也没有把握将所有的噬魂鬼引入忘川,到时噬魂鬼蜂拥而至,怕是等不及唤醒忘川,就已经让这群恶鬼闯入了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