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已经猜到所谓的“鸣冤狱”是凌景途现场胡诌的,所以江渚并不惊讶凌景途的答复,只轻轻笑着打趣说:“我倒是真希望有这种恶有恶报的地方,不用人鬼来报,老天爷就已经替你申冤了,那些恶鬼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放肆,可惜这种好地方只能听你说一说。”
随着江渚的声音消匿在耳边,凌景途恍惚被突然袭来的心绪扯痛了心口,他感受着心上渐渐破开的伤痕,等那些彻骨的寒冷灌进这道伤口时,他便再一次将自己流放在仓皇的记忆中,压低略显颤抖的声音说:“有,有这样的地方,但不是好地方。”
江渚没有听出凌景途声音中掺杂的异样,他一时好奇,忍不住继续打听:“什么地方?在哪儿?怎么去?”
凌景途仰头看过暗沉的天色:“苦寒地狱,我们找不到,也去不了。”
江渚咂摸着“苦寒地狱”四个字,狐疑地挑了挑眉头:“真的假的,你不会逗我玩吧。”
避开江渚的目光,凌景途抬手撩开碎发的同时,抹去了眼角差点淌落的泪滴,然后沉默良久,突然有所顾忌地问江渚:“猪兄,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离开了,你会如何?”
江渚一愣,急慌慌追问:“离开?你是说回鬼门关还是去哪里?我不是说过,你无论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不会还想丢下我自个儿跑吧?”
凌景途叉开是否带江渚回鬼门关的话题,自顾自地说:“如果我离开了,只盼猪兄不要寻我。”
突然泛滥的晚风承载着凌景途这句话,惹得江渚心头凉了三分,他赌气似的收回被凌景途握紧的手,揉搓着尚有暖意的指节,并盯着自己的脚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绝情”的话:“阴间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我还需要赚钱养耗子,你如果敢冷不丁就走,我绝对不会去寻你。”
听到这句寒意汹涌的承诺,“如愿以偿”的凌景途不由地垂下眼睛,无声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过……”江渚停下步子,望着渐渐黯淡的远处,“我会等你,如果你想知道一个期限,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因为魂簿上没有我的信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知道魂寿是多少年。”
想是没料到会有诚恳的反转,凌景途受宠若惊地迟钝片刻,纠结地问:“可猪兄说过,不喜欢等待。”
江渚转身看着他:“可你值得让我等,你都可以为了自己的故友等待五千多年,说不定,我也能为了你等这么多年,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会让你愿意等这么久,他应该……值得你等吧。”
最后几个字脱口时,江渚的语调中显然掺了几分欲说还休的酸意,他想知道凌景途与那人的故事,却又不能揣着大度听凌景途说起那位与之有同衾之义的故友,尤其是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如果凌景途敢在这个时候对他坦白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今儿晚上这顿饭还能不能吃得消。
然而让江渚没有料到的是,平时直率坦诚的凌景途此时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目无余瑕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一会儿后,也许是被寒风吹散了燥气,江渚添了下发干的薄唇,缓缓试探着伸手,稍显笨拙地去抓凌景途的衣袖。
可就在他将要触到翻飞的袖口时,忽然被凌景途一下子拽进了怀里。
江渚身子一僵,急忙瞥了眼周围稀散的鬼众,很快脸颊上便又染上一抹浅淡的微醺,只不过刚才是被气的,现下是因羞的。
直到两人身上皆裹上暖意后,凌景途才释开他,重又牵起他的手,说:“我们回家。”
江渚快意地一笑,挠了挠凌景途手心:“好,不过回家之前先陪我去办件事。”
凌景途诧异地皱了皱眉头:“捉小野猫?”
江渚故作惊讶相,欣慰地拍了拍凌景途肩膀:“不错,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你竟然都记得。”
凌景途看着他,心里默念一句:“我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