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茏没有应话,仅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紧接着出乎鼠哥意料地哀叫一声:“耗子啊!……门主等等我!有耗子!”
他边叫边跑,待跑出几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虚张声势地嚎叫着蹿回来,然后将阿宵和黑猫夹在左右臂腋下,见鬼般离开了这里。
鼠哥被卷起的一阵“邪风”吹得晃悠了下身子,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周遭除了他,便只剩一只从他脑瓜顶飞过去的金纸鹤。
鼠哥:“……”哪有耗子?人家明明是老鼠嘛!
凌景途将江渚抱回竹楼后,直接忽略了那位看门的彭老大爷,径自抱人去了二层的房间,并拿出了所有能用的治伤巫药,毫不吝啬地用在他猪兄身上。
不过江渚这次伤得真不轻,贴身的白衬衫被血水染过,腥漉漉地粘皱在身上。凌景途看着这片肩头和背部的狰狞血色,额间挂上的汗珠不比疼得低吟的江渚少。他极小心地褪去江渚身上的衣服,但还是因衣物与皮肉间不经意的细微摩擦,惹得江渚冷僵的身子倏地紧绷了起来。
凌景途觉察到江渚无意识的痛楚,平时拿刀横扫千鬼的手忽然颤滞了片刻,连带着心尖也好似抖了一霎。他蹙紧了眉宇,尽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为江渚处理伤口的这段时间却比几千年的岁月还要难熬,等他为江渚敷好药,这清冽的俊容已宛如被滂霈大雨淋浇的傲骨清兰,催折得只剩难掩的憔悴。
他暗自唏嘘了口气,抬手抚过江渚紧拧的眉心,接着又安抚似地揉摸着江渚握僵的拳头。然而当他见到江渚手腕侧的咬痕时,蓦地想起来什么,便从床头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然后颇宝贝地摸了摸盒子上简单雕刻的楝树花纹,才舍得打开盒子,眼巴巴地盯着里面的一条断裂的柳枝手环。
这条柳环想是被安封了许久,已经变成了一条暮色沉沉的枯涩卷枝,而且断裂处的木疤许是经常被人用指腹摩挲,也已变得平滑圆润。
凌景途为江渚带上这条断裂的柳环之前,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江渚是不是他要寻的人,若有机会,他都想陪他猪兄走遍余程,他想纯粹地护好一个人,就像那时有人单纯地护着他一样。
可现下他看着渐渐合拢在江渚手腕上的柳环,还有柳环上陡然闪刻的殷红的“途”字,心头悲喜交加的刹那,终是忍不住红炽了眸底,而那些所谓的纯粹单纯或许从一开始就并不单纯……
江渚记不清自己迷糊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就像被车碾过一样,除了疼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不过就算不清醒,也不妨碍他记住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在这场梦境中,他也是如现在一样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可不知道是谁,非要将一碗苦涩的汤水灌入他口中。
那种令人胃腹翻涌的苦汤,江渚即使无意识,也绝不会咽下去。而那个灌他汤水的人似是觉察到他强烈的拒斥,倒是停下了手上焦急的动作。可谁承想,这人只停滞了须臾,便又用手扣箍住他的下巴,紧接着,一种温润笃实的触感袭来,他仅是嘤咛了一声,便不知这人用的何法硬封住他唇瓣,继而缓缓将苦水渡了进去。
等他被迫着吞了一碗汤水后,那人才放过他。不过片刻后,好似又有什么东西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接着不到三秒,这啄他的东西忽地继续意犹未尽地凑了上来,堵住他唇瓣却不满足,甚至还撬开了他唇齿,就仿若是要细细品味他满腔的苦涩一般,搅动得他唇舌都些许微麻。
直到他难受地低吟一声,那人似是被吓了一跳,而那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才随之猛地抽离。
这日,当他好不容易撑起睫帘时,凌景途并没有恰好待在房里守着他,而是在竹楼外与彭老议事。
凌景途作为镇守鬼门关的门主,已经破天荒地活了有五千多年。他非人非鬼,若是非要给他归类,八成就只能与传说中的妖精为伍。
但道法再高深的妖精也有害怕的巫师或道士,凌景途是真的怕把高龄的彭大爷气着,所以每次说话都小心翼翼。毕竟这两年在彭老眼里,凌景途一旦大声说话,或者说话不耐烦,或是与他说话迟疑,都是证据确凿的凶他,他完全可以仗着自己年龄大,分分钟上演啥叫五秒内精神承受不住型躺尸。
可不大声说话,这彭老却还有选择性耳聋的毛病,当真是为难比彭老还高龄的凌景途。
“彭老昨儿不是还说,鬼门关封印减弱,噬魂鬼现身阳间也是蹊跷,况且东西还没有寻到,我必须再跟着猪兄离开这里……”
“什么?!门主还想跟着那人出去瞎逛!”彭老一听到江渚,犹如听到什么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一般,指向楼上的手指头都忍不住抖了抖,“我不是已经说了,虽然这人救了阿宵,也帮过门主,但他魂魄残缺,而且魂气不一般,门主若是跟着他,肯定会招来祸事,我想好了,等那小子伤好了,为了谢恩,我会赠他两坛上好酒酿外加百张驱邪黄符,然后立马送他走!”
话音未落,彭老将手里占卜用的旋龟盖盖猛地往石桌上一拍。而凌景途听到这声儿,突然觉得自己牙疼了下,不由地咧了咧嘴,并瞥了眼苦楝树梢上被惊落的一根尾羽。
“彭老,要不然这样,您帮我卜一卦,若是大凶,我绝不随他离开,若是非凶,我就走一趟,怎么样?”凌景途说着,笑眯眯地戳了戳被拍死在桌子上的沧桑龟盖。
彭老没有应声,但也没有拒绝,他面色凝重地捧起旋龟盖盖,接着在凌景途期盼的目光下,使劲儿晃了晃。
等龟盖里面的三块磨得锃亮的黑石掉在桌上后,凌景途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大凶还是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