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林?愣着干嘛,快叫你们小姐出来见小爷我呀!”安逸虽已取字,却还是依旧口无遮拦,行事鲁莽的作风。
若是不拦着他,就不知道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谢景文掀起围帘,看见安逸正威风凛凛地骑着京中银鞍灰马之上,马上之人身姿挺拔秀颀,着一身黑色素缎长衫,玉冠束发,难掩一身得意之气。
“安小伯爷,好久不见。”
上次见他还是除夕宫宴上,离得那么远倒也没瞧清楚模样,只是眼前之人较之那时,好像又长高了几分,谢景文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他咧着嘴笑,从马上跌跌撞撞地跳下,不仅自己毫无小伯爷的架子,还一把扯下一身白衣、站在轿沿上看热闹的谢景文,她险些摔落车轿,跌落在他怀里。这一番举动惹得许多侍女惊呼闭目。
“又不是外人,那么见外作甚?”安逸单手盈握她的腰,他身上独有的树脂清香就在谢景文面前萦绕:“许久未见,怎么又消瘦了许多?”
谢景文心下一惊,不禁暗骂:果然外面传言没错,安逸这几年就是个不成体统的!幸而这附近无人,否则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安逸察觉到她面上不悦,赶紧把手放开,他不免有些激动地解释道:“文君,你可知过几日我便要启程了!怕许久见不到你,才特意赶来跟你道别!”
言语时好几次都想把手搭在谢景文手上,终是想到些警告和叮嘱,强忍下来。
安逸习武常服未脱便匆忙赶来,鬓边还有薄汗。看着他明明身姿挺拔,一副少年将军的做派,却总是痴傻憨顿的模样,谢景文不免心下一软。
为了避讳,许久未听旁人唤过自己“文君”了。
她与他自小在望京一块长大,关系自不必多说。虽然这几年朝廷动乱,安府和谢家等前朝旧臣都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再加上父亲迁至会稽,两人关系有些疏远,但这么些年来他都坚持与她书信来往,今日千里迢迢地赶来,想必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想到这里,谢景文皱眉问道:“可是为了平息长宁那边的异动?”长宁近些年并不安宁。
“文君,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不用艳羡,多读些书你也能聪明些。”
“那你多出来活动活动也能强壮些,怎么长了几岁还是像个病秧子。”安小伯爷嫌弃地撇撇嘴。
“说谁是病秧子呢?你才是!”
翠林看着小姐久违地与人打趣,不免欣慰地笑了笑,果然只有与京城里的这些旧友重逢,小姐才能比往日里高兴点儿。
谢景文用余光扫了扫周遭,确认四下无人,再加上今日所带皆是亲信,方才轻声道:“你去长宁的这一路可要小心些,我总觉得圣上下旨让你去肯定有些别的打算。”
“放心吧,我这一身武艺可不是平白得来的,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安小伯爷耀武扬威似的拍拍胸脯,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倒是你那小身板该注意些,别等我还没揽功回来,你就又病倒了。”
他不自然地撇撇嘴:“咳咳,这是我给你这个病秧子带的金疮药和十全大补药。这十全大补药可是我从京中圣手高医师那里求来的,这些是几月的分量,你可要每日兢兢业业地喝着。”
“特意赶来送我药材?真不避讳,等哪日我驾鹤西去,你再来送我口木棺……”
“呸呸呸百无禁忌,说什么呢!”
笑闹间,谢景文猛地想到些什么。她抓住安逸的衣袖,轻声说:“阿逸,这些年长宁郡总有异动,从前前去平定动乱的都是些京城文官,虽毫无进展,但也算毫发无伤平安归来。只是你身份敏感,安伯又是前朝武将降臣,只怕这次圣上派你前去恐有冒进之意。此番一去,山高水远。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说着,谢景文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愣着干嘛?快拿着。这是圣上赏的玉佩,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安逸抚摸着玉佩上的麒麟纹路:“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你们家当时从龙有功,你差点丢了性命换来的赏赐!”
“既然知道它这么重要,你就长点心眼,活着把它带回来!”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的眼眶,她又不忍心地补上一句:“阿逸,一路艰险,君子能屈能伸。没有什么比你活着回来更重要,明白吗?”
这些年来,她在京中的朋友贬的贬,伤的伤,死的死,细细算来竟只剩安家。
“好,文君,我答应你。我不仅会活着回来,还会摆平内乱,拿着赏赐来见你!”激动之下,安逸也顾不得规矩,隔着衣袖抓起她的手腕。
还有一句,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回来他一定要向圣上求个赐婚的赏。
看着眼前少女的浅笑,他只觉胸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不自觉地也跟着傻笑起来。
两人相谈甚欢,没注意到远处竹林荫凉处,一根枯枝被踩断。
男子一身明华,俊美无俦,但眉尾却如刀如锋,束发而立,不怒自威。此人无双,世人一眼便知是当朝新晋监察御史——陈廷宴。
手下人察言观色,适时问道:“大人,安小伯爷与谢家私下会面,可要上禀?”
他神态冷峻,眼底仿佛有一层冰霜:“只不过说些男女儿戏之言,何需上报?难道上报他们举止轻浮,不知检点,私相授受吗?”
看着大人不知为何眼含怒意,赵铭只觉一阵冷意袭来,慌忙跪下:“是属下多言。”
陈廷宴转动着手上玉扳指,稍稍抬眼,怒气未减:“知道便好,领罚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