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兮收拾东西离开公司,瘦削的身影套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在冰冷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落寞。
写字楼外大雪纷飞,铺了厚厚一层白色地毯。
对面的大屏上投放着雪景烟花视频,以粉色和绿色为主色调的焰火盛放在雪山之上,美得令人心驰神往。
宁玉兮盯着大屏呆呆看了很久。
视频播放到最后,上面显示出它的制作团队以及总设计师柳志成。
没有人承认,那其实是她的作品。
一个月前,她就坐在这栋写字楼里,为这个作品煞费苦心——
工作台上暗红色的树脂摆件复古座钟被一只忙碌的手碰倒,那只手纤细苍白,握着高级灰的蓝牙鼠标在一张大号的鼠标垫上不断移动,百忙之中还抽空扶了把座钟,顺势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水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做完了?”同事刘然探头问道。
宁玉兮轻松地点了点头:“做完了。”
电脑屏幕前的她有着一张苍白瘦削的脸,没有什么血色,即使抹了淡粉色的口红,依旧显得有些憔悴。乌黑的直发扎成低马尾随意甩到一侧,几缕碎发从额头前垂下,在黑色镜框上晃来晃去。
熬了两个月,她总算把雪山烟花秀的方案改进完成了。
“玉兮,李总监来了,快去跟他讲讲你的方案。”刘然敲了敲她的桌子。
宁玉兮这才回过神来,带上一沓文件走向一个发际线奇高的中年男人。
“李总监,上次跟您说过的关于这次雪山烟花秀的方案需要改进的几个点,我已经设计好了改进方案,请您过目。”她把方案递过去。
李总监低头看了眼,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宁玉兮没注意到。
他说:“小宁啊,你也知道这次的烟花秀非常难得,我们都要尽力而为,有些不必要的成本能省则省。你上次的提议我们都考虑过了,不合适。”
雪山烟花秀是嘉乐烟花公司这么多年接下的为数不多的大单,公司原本把这个任务交给老牌烟花设计师柳志成和新秀设计师宁玉兮合作完成。
然而,过程中,宁玉兮与柳志成的想法背道而驰,她便主动退出一组团队,回归二组组长身份自己设计。
这也意味着这个单子与她再无瓜葛。
但她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坚持向负责人李总监输出自己的想法。
宁玉兮露出一丝苦笑:“可是这不是成本不成本的问题,是能不能让客户满意的问题啊,一组的设计与客户要求的明显不太一致。”
“又不是完全不一致。任何东西做出来它永远都不可能跟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就好像你表达的意思永远跟你想的有差别。”李总监又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小宁啊,你在烟花设计方面确实很有天分,但是咱得考虑实际。有这时间,多搞好身边的人际关系,多少人投诉你不合群了都,别忘了我们这工作是时刻需要大家一起合作的。”
宁玉兮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莫名其妙的,就好像她在跟他一本正经讲方案,他却突然跟她说起今天天气很不错一样。
她愣在原地,被李总监拍过的一侧肩膀好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黏住了似的。
她忍着不适又追了上去。
经过两天坚持不懈的纠缠,李总监依旧坚持用成本更低的一组设计作为雪山烟花秀的主角……
不过,为了安抚宁玉兮,李总监答应她的作品可以在后续跟进制作。
就在宁玉兮以为这个作品在雪山上绽开无望之后,一场意外来得措不及防。
烟花秀开始的前两个星期,突发状况,由于员工疏忽,没意识到这满山白雪总有太阳出来融化的部分,放置烟花的仓库地势又比较低,雪水渗入仓库,使得烟花受潮严重。
本来及时补救也来得及,不巧的是,这批烟花的原料正是紧缺的时候。无奈之下,李总监连忙找到宁玉兮,打算启用她的设计方案。
“小宁啊,还是你比较有先见之明,很不错,这个设计方案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方案非常的合适。”李总监不脸红地说。
宁玉兮眺望白茫茫的雪山,冷风吹拂着她的脸,她的气色已经恢复过来,红润健康,她漫不经心地对李总监说:“李总监,虽然这成本高了很多,但总比血本无归强很多啊。”
她自以为幽默地往旁边一瞥,注意到李总监脸色不太好,以为自己身上的硫磺味熏到了他,于是默默走开。
雪山烟花秀如期而至,宁玉兮站在最好的观景台,等待着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作品诞生。
她今年二十六岁,是一名美术生,从大学开始,她就在烟花设计师这条路上一路狂奔,毕业四年多,完成的作品也不少,但她的设计总是没有机会完全呈现。
今天这场雪山烟花秀,才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浪漫。
同事刘然给她送来一杯热饮,倚在旁边跟她说话:“你说你,平时闷不吭声的,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这么大的方案硬是自己搞出来了。”
刘然年纪与宁玉兮相仿,是公司里为数不多除了工作能跟宁玉兮聊得来的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据说他还是部队出身的,宁玉兮曾直言一点都不像,还以为他是上世纪遗落的老绅士。
“我很多时候都没有成为总设计师的机会,所以你才觉得我搞不出来?”宁玉兮挑眉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