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坐于青木椅上的人耷拉着的双眼,转着拇指上的一枚血红扳指,漫不经心将左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大哥,鲛人嘴巴严实得很,问不出什么。”祁天观木擎微皱的眉头,立马补充道:“但我手下的鬼有些来自南海,也都打听了番,南海前两年这鲛人同如玉有过一面之缘,而在东海更早的时候有焉时弃的行踪。”
听到焉时弃三字时,木擎注意被转移,他转着扳指的手一顿:“焉时候去东海做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祁天如实道:“在行宫内的洞里画了不少壁画,还写了很长的水族文,约莫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上面最早的痕迹早已褪了色,祁天也就猜测时间过去了很久。
木擎道:“他什么时候会水族文?”
祁天没当回事道:“迟离飞升前是水族兽,焉时弃以前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学会了也正常。”
“如玉……”木擎将注意收回,他没忘要调查的正事,口中喃喃这名字,恍然想起了千年前在暄山上自己幻化成云涵的模样与这幽灵草最后一面。
闹得不是很愉快。
九天刑柱前,木擎不客气冷嘲如玉的忘恩负义,对归尤巳,对云涵,亦对岑宵,他们救他,却又被这所救之人背刺害得那样下场。
一边扰着如玉思绪,一边当头给了他一刀,不过一柱香便生擒了如玉,他顶着云涵的脸被山下守着的神官发现,又在众目睽睽下现出原本面目,他朝底下神官讽笑道:“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这畜牲我带走了,你们若是有本事,我随时在鬼界恭候各位大驾。”
当时可能是邪灵横生洞口被毁,他一时没收住心性,高兴的太过于张扬,说出那些话来,一口一个畜牲,废物,可不得令如玉记恨。
祁天忙接话道:“对,如玉,他就是千年前的幽灵草,先前水镜封印被破那日,和陵光一起逃出来的,现如今下落不明。”
出现在南海,没过多久又不知所踪,木擎道:“既如此,那就三界上下大张旗鼓找这位幽灵草,我倒是想看看天庭会不会有所动作。”
祁天当即下去办事,从方门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大动静,木擎从青木椅上起身一步步靠近,到门前他怕会开出一个焉时弃。
里面安静了一瞬,木擎开门便看见了云涵狼狈站在唯一可落脚的杌凳旁,四遭全是撕碎的书籍,兵器断作两截,就连床上的纱幔全数被扯落。
“你在干什么?”木擎冲上前按住那双被兵器砍伤的手臂。
云涵挣扎着,他双眼逐渐赤红,越发不清醒。
“滚——”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云涵再度重复道:“滚出去!”
他额间划破的伤口迸出血滴进他的眼睛,木擎反应过来他在对另一个人说话,死死压着他的手令他动弹不得。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木擎感受到挣扎的力道逐渐小了,他试着用法力稳定云涵心绪。
昏暗的天地却透着两束光照在他们身上,二人面庞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所差无几。
“你是谁?”
“我是这副身体的主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涵听着对面人勾着那双金瞳看着他,缓缓继续道:“我是你,你是我。”
说到这,对面的人脚底踩着一片红色涟漪,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向他伸出手,笑的和煦妖艳:“跟我走,我会给你报仇,也会叫那些虚假恶心之人生不如死。”
云涵想聚法力一战,可怎么都召不出剑,刚要赤手空拳拼上一把,对面的人料到他的动作,迅速闪在了他后方,好心提醒道:“你想救迟离,能力却不够,我可以替你救他,让我真正的成为你。”
“装神弄鬼。”云涵使了全力袭上后方,什么也没打中,反倒是收到了讥讽嘲笑声。
“世间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你放心不下生死不明的迟离,却还要故作漠然置之,与其在我这盘旋浪费时间,倒不如痛快些,弃己身成全我,也救了人。”
“滚——”云涵聚力于右手掌心上,他引着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丁点火焰打向身后人:“滚出去!”
焉时弃被这一掌打的后腿数步,他眼底略微闪过惊愕,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涵竟会在这个时候仍旧有这么强的意志反抗。
面前景象一点点模糊,云涵坚毅不肯退让半步,他怒目而视,道:“滚出我的地盘。鸠占鹊巢的事轮不上你!”
焉时弃连连冷笑:“鸠占鹊巢?你忘了?是你将我送入黄泉崖,也是你强行将我的躯壳焚烧成渣,更是你要融魂,如今我不过是想要完成你的夙愿。谁主导这身体重要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云涵想不起这些事,他脑袋快炸了,疼痛让他咬紧牙关道:“既然不重要,你又为何要争?”
焉时弃眼尾上眺,道:“为了让木擎看得清楚,我才是最终赢得胜利的那位,陵光神君算什么?都不过是攀附在我身下的尘埃,终有一日,我会送你一份大礼,你只需等着。”
话音落,面前景象彻底模糊,只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
云涵簌簌垂下眼,余光瞥见了满地狼籍,他恢复清明,双瞳周遭泛红,甚至还能感受到身后手臂被钳制住的疼痛。
一间屋子收拾起来也不过一盏茶功夫,木擎捡起地上的短刀,他随手扔进兵器筐中,轻拍手上沾上的灰尘,似是随意一问:“你梦里那人除了说想取代你,可还说什么了?”
脚边散落一地的碎纸,云涵没耐心去一张张捡起来,他动了动手指,顿时所有地上的纸张被风吹带着卷在半空,随后丢进另一空筐中。
木擎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不管他说了什么,都别听,此人就是疯子,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如今来纠缠你,也不过是想扰乱你意志,试图占据你的身体。”
云涵将一把匕首放在已经破烂不堪随时一用力就会散架的桌上,他问道:“他是疯子,那你又是什么?”
“……”木擎道:“你还在怀疑五雷霆是我做的?”
自那日云涵质问他的那些话,木擎全都解释过,可奈何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记忆不全的云涵根本不信。
这些时日所发生的种种,让木擎不经想念曾经的云涵,纵使以前的他固执,可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是信自己的。
再看如今,一点挑拨就能让他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