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勋轻描淡写道:“接过来。”
林建军为难道:“怕是不方便。”
李继勋挑眉道:“哦?”
林建军解释道:“魏帝逢年过节派人探望,突然失踪恐令天子生疑。”
李继勋摆了摆手道:“无妨,送你一妾,你亲子更好。”
林建军面露难色,李继勋停在他身前三尺,下巴微抬睥睨着他,两条粗眉皱起尽显不耐之意。
林建军犹豫半晌,说道:“末将与内子感情甚笃为其一,二则末将有难言之隐,还望节帅理解。”
第二个理由太意想不到,饶是见惯大场面的李继勋,也不由得怔愣片刻。
良久,李继勋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打量身前的青年,事关男人颜面,他既敢说这话,真假已不重要。
林建军的本事他知道,奈何他不能完全为他所控,又恐他转投别家,不过他也没丧心病狂到灭口。
何况他对林尔玉之死,一直抱有英雄间的惺惺相惜。开疆拓土的将军留下叛国身后名,高魏太寒军士心。
“你那侄儿得君王垂怜,”李继勋最后一次试探,“日后又该如何?”
林建军仰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父母之仇,岂敢忘乎?”
李继勋便笑了,准林建军继续跟着张光隐,对林建军来说也算好结果。
两人一前一后朝正厅走去,穿过七弯八拐的长廊,林建军便见面容眼熟的裘衣青年绕过影壁阔步走来。
借口更衣向李继勋告罪,林建军抓了个仆从带路,转身隐入漆黑夜色中。
裴允下意识瞥了眼离去的人影,没放在心上,抱拳道:“我来迟了。”
卖河东节度使裴劭面子,李继勋拍拍裴允臂膀,以长辈的口吻说道:“家中有事,何必雪夜赶来。”
两人走进正厅,范阳诸州文臣武将推杯换盏,美艳舞姬身着薄衫,伴着丝竹管弦翩然起舞。
林建军派人禀告张光隐,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驿站,缺席后面的宴席。
林建军怀抱花梨木琵琶,心事重重拨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一个音千回百转绵绵不绝。
“比洞箫还哀怨,”蹲火盆边的秋四捂住耳朵,“三郎听我一句劝,咱不弹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了。”
林建军放下琵琶,问道:“你可记得裴允长相?”
他眼力极好,刚才在幕府看到的裘衣青年,就是本该被绞死的裴允。
“裴允?”这名字听着耳熟,秋四仔细地在记忆里翻找,随后猛地一拍大腿,“是不是那年我和十一……就那个脱了金丝软甲的,丢下陈娘子跳河逃命那个。”
林建军点点头,吩咐道:“明天你去打听打听,方才我在幕府看到他了。”
“他没死?”秋四诧异道,“天子亲自赐死,他竟然逃过一劫!”
翌日,秋四乔装一番正要上街,张光隐大步流星走来,让林建军陪他去探望昨夜经历一场刺杀的军将。
那军将遭刺杀,节帅大发雷霆,唤来所有军医,又连夜封了城,对他的看重可见一斑。
“刺杀?”给秋四打了个别轻举妄动的手势,林建军随张光隐离开驿站。
张光隐揣测道:“想是混进城的北狄细作,见那军将没带亲兵随行,临时起意痛下杀手,幸好附近巡逻的及时赶到,否则他新年伊始就要去见阎王。”
门前灯笼上的“裴”字,猝不及防闯入视线,林建军右眼皮跳了几下,心中生出不妙的念头。
看到床榻前眼眶微红的陈嘉颖,林建军都不用去看榻上人,直接坐实他的猜测。
这裴允八字当真硬,被他暗杀逃过一死,天子下旨没能要他性命,这次刺杀也被巡逻牙兵救下。
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他。
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裴允,林建军暗自惋惜地离开房间,寻了处幽静的地方坐等。
不消片刻,陈嘉颖赶来。
“你怎么在幽州?是你动手?你救出静静了吗?你不是死了吗?”
“随上司而来;不是我动手;她在梓州很好。”最后一个问题林建军没回答,他活生生坐在陈嘉颖面前,就是最好的答案。
陈嘉颖说道:“不管是不是你,他看到你后,只会认为是你,你早点离开幽州。”
“我明白。”林建军起身,长揖到地,“当年事发突然,未能妥善安排娘子,林某在此向娘子赔个不是。”
“跟着他也挺好,”陈嘉颖释然地叹了口气,“你快些走罢,我从未见过你,代我向静静问好。”
转眼便是正月廿五,天启帝改元的圣旨传到梓州,天启旧历已成过去,今年是永定元年,寓意基业永定。
永定元年二月初,苏勉官拜凤翔、陇右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御史中丞。
二月中旬,一封书信送到裴静文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