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门外,锦衣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恭送皇帝与侍君。待御驾离开,几个锦衣卫围着他们指挥使忐忑问,“大人,咱们不会……”
他们亲眼目睹皇上敲诈、诈……打侍郎大人,会不会被封口啊?
凌云一撩眼道:“不许胡说。今日诏狱里的事谁要是走漏了消息,仔细自己的脑袋。”
“是!”
过了不久,何侍郎府上来人送银票,总共二十万两由凌云亲自收,查验之后锦衣卫从狱中将何侍君带了出来。
“何公子,从今往后您就是自由身,不必再回宫了。皇上开恩,放您的两位贴身太监出宫,人后日送到何府。”凌云冷笑着道,“还有,您回去别忘了提醒何大人,三月内筹齐尾款。”
“什么?”何侍君懵然,他刚从昏暗的诏狱中出来,眼睛还适应不了室外明亮的光线,直到听完锦衣卫指挥使阴阳怪气的话才看清诏狱外等候着的何家下人和轿子。“宫里的人呢?怎地没人来接本宫?”
凌云只瞥他一眼,对身后锦衣卫摆手,锦衣卫们关闭诏狱大门,各自离开。他则捧着一沓银票去见皇帝。
白禾和陆烬轩正在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吃饭,两人在包厢中独处,夏公公和侍卫等人守在门外。
一扇木门隔不开酒楼内的喧哗,窗户也阻隔不了街上的热闹。白禾在桌边慢吞吞用着餐后茶、点心,陆烬轩站立在窗前观望着街上人来人往。
白禾心里装满了事,一边小口小口啃着小点心一边用余光去瞟陆烬轩。
阳光从窗棱照进来,落在玄服金冠的陆烬轩身上,金线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皇上……”白禾放下小点心,终于忍不住问,“我不明白。”
“嗯?”陆烬轩侧身回头看来。
“何侍郎能言善辩,欺君、贿赂等罪行在他口里都能扭转成别的,为何皇上只抓住向宫外传消息一点他便低头了?”白禾仰着头望人,表情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莫非是为刺客一事心虚?”白禾说着说着把自己困扰得眉头紧蹙。“可刺客分明……”
分明没有刺客。
何况牵扯到刺客与欺君之罪相比,不是差不多吗?
陆烬轩:“可能因为其他罪是法律定的,禁止皇宫消息外传是朕定的。”
白禾更加困惑:“历来私递消息便为宫规禁止,何侍君是后宫中人,犯宫规与犯律例有何不同?计较起来,欺君乃十恶不赦之罪,且有其供状在,他记错日子是确有其事,皇上分明可抓住这点治他欺君之罪。”
陆烬轩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何大人不是说让三法司介入吗?他根本不怕被定罪,这些罪名不会成立。对了,三法司是什么东西?”
白禾:“……”
“应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主刑狱审判,大理寺主复核,审重案,都察院则以监督两司判案为主。”白禾从原白禾的记忆中搜罗出对于三法司的印象,然后说。
习惯了帝国司法制度的陆元帅完全听不懂,“总之他们有司法审判权?”
白禾想了想,“是。”
“我知道了。”
白禾:“?”
“你说的律例是谁定的?立法权归谁?”陆烬轩问。
白禾答不上来,原白禾为科举苦读圣贤书,考试的书都读不过来,哪有工夫特意去了解律法?
“立法权”也是一个陌生的词,他不能完全理解它背后的含义。
白禾摇头说:“我只知《大启律》乃高帝在时所立。”
“立法权是一项很重要的权力,我不知道你们具体有什么法,也不懂皇帝有没有立法权。”陆烬轩低声说,“所以我给皇宫的人定了一条规定,禁止我遇刺受伤的消息外传。这不是明文法条,只是以皇帝身份对宫里人员制定的管理规定,因此解释权在我。”
陆烬轩喝了口茶说:“也就是说,我可以规定‘消息’的内容范围和传递方式。我说姓何的送伤药的行为是在向人传递消息,那他就是。有没有违反规定由我判定。侍郎是个大官吧?他在官场不可能没朋友没派系,他要求三法司介入应该是他们大臣之间的一种默契、潜规则。”
“我猜三法司对……那什么律有解释权,虽然可能没有这些名词概念,但大家很懂解释权本质是权力。”陆烬轩说话时脸上无甚表情。
他说着白禾难以理解的内容,指点着白禾从未掌控过的江山。他不理解白禾,正如白禾不懂他。
白禾恍悟道:“难怪法家学说里讲势、术、法,治法乃是立规矩,赋予皇上赏与罚的权力。法由皇上订立,便是制造皇权么。”
陆烬轩:“?”
法家是什么东西?
白禾紧接着道:“皇上不将公冶启交予三法司是否也是顾忌臣子间官官相护?镇抚司由太监提督,自古宦官只能依靠主子,锦衣卫就是皇上说的由你掌握的独立机构。交给他们查必会得到你……我们需要的结果。”
陆烬轩从自己贫瘠的历史、法律知识里扒拉半天,“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说的法不是一种东西。”
白禾讶然不解:“如何不同?”
这下轮到陆烬轩哑口。
如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