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瑾白被老剑神收为正式的亲传弟子,已经过去月余光景。
黑锦早已醒来,但在老剑神不知何种能力的压制下,无法强行夺取瑾白的身体控制权,甚至连自身能力都被压制,只能成天骂骂咧咧的,试图激起老剑神的火气。只可惜,她面对的是一个年龄比她大了十倍以上的老人,别的不好说,但养心顺气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向来对那些词句充耳不闻。
但,年纪尚轻、心思尚浅、还处在懵懵懂懂阶段的小瑾白,对那些词汇的意思倒有些好奇,去问老剑神的时候,却总能引起老剑神的尴尬与某个恶鬼的嘲笑。久而久之,瑾白也便不再去问了,老剑神在这方面难以对她教育,但某个恶鬼乐此不疲。
嘛,能瞧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脸蛋烧红一片,还兀自瞪大眼睛,嗫嚅着说这个不雅那个下流的,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呢?
不过,也有过一次黑锦被封印到陷入沉睡的时候。虽然只有短暂的半个时辰,但这期间,老剑神也对瑾白交了底。
目前的他,无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只能以这种不停地续接封印的方式来遏制黑锦的活动。可黑锦的力量也同样在自然增长——她生前可能是个老剑神也难以比肩的怪物,死后回魂却也不改怪物本质。所以,必须要找寻其他方式看看能否彻底解决问题,比如说,去寻他的旧友,去无尽海域问询,或往北境拜访圣临宗。
他将拜会各方势力,在此之前,也需要备点什么东西,作为交换。
瑾白对于老剑神的付出自然是感激的,心中对他的崇敬便更多了几分,对他的标签,也从“实力强大的剑神”,变成了“善良可亲的老人”。
毕竟,老剑神对她脸上那些旁人见即色变的烙痕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甚至还不时触碰那抹灼热的紫黑色流光,然后陷入沉思,试图中混乱的记忆深处挖出点什么,却又常常败给自己数千年前的记忆。如此久远的时光,要是什么都能记得,那才是对自己脑海负荷的折磨吧。
于瑾白而言,既然是来拜师的,修行与练剑自然是不能落下的课程。对于修行一途,老剑神的见解对她自然裨益良多;反倒是练剑这方面,一个月以来,瑾白甚至都没摸过几回剑,一直在跑圈、扎马步、砍竹子。
她倒也清楚,不是师父不肯教,而是自己的身体素质不够,需要培养基础。每当这时,她又会想起洛魂,哥哥曾经说过的,每个人练剑的方式都有所不同,他觉得他自己的路是绝路而不肯教自己。如今再看,好像的确是因为自己仍是白纸一片,师父才能因材施教,从零开始塑造自己。
可,洛魂哥哥,如今身在何方呢?
……
初春的料峭过去,便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待兜兜转转一两月,等到各自春日的娇花争奇斗艳之后,便到了现时的初夏。这般时节,只愿在春暖时盛开的花朵大多凋谢,但夏日,也并非没有花朵来延续这春日传说。
譬如,卡萨布兰卡花。
永昼圣城之外,是漫山遍野的卡萨布兰卡。这种开放在初夏的花,让城郭外的十里山野忽作瑶宫云絮,堆砌如琼。晨岚初散时,但见层层叠叠的卡萨布兰卡漫卷坡陇,白萼葳蕤似缀满银绡的云梯,自黛色城墙根脉脉攀升,直与天际流云相接。
这些异域仙姝生得极妙,六瓣冰绡托着檀心,蕊间垂露如悬明珠。千顷花浪随风轻颤,恍若诗文中的鲛人素纱逶迤于碧涛间,又似姑射神女遗落人间的一袭广袖。忽有山雀掠翅,惊落瓣雨簌簌,却见垂髫稚子牵着鬃毛间沾了琼英的黑马走过,手中挽着的竹篓里,盛满带露的皎白。
山径蜿蜒处,花枝竟压过石阶半尺,若从中踏过,便足以沾香半日。最妙是晌午风起,整座山谷似浮在碧琉璃上,玉瓣与流云齐舞,倒影在护城河中,竟分不清哪片是花影,哪片是鱼鳞泛起的银光。
远处的城墙上,有着守城的护卫,倚着城墙打盹,保不齐梦里依然是这些白玉无瑕的花影,在断戟残矢间摇曳生姿。
可即便是如此美景,洛魂也无心欣赏。
——他伤重到挪动都是一种奢望。
他现在想的是,若非有老剑神给他留落的篇卷,自己或许在第一次的时候便死透了。
那册手札里,记有诸多老剑神修剑时的感想,像是随笔一般记录了下来。虽然没有成体系的剑道阐述或剑法描绘,但要是写的那些东西,他反而还学不到什么东西。他的剑道之路、他的剑法体系,已经成了个死结,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可他也不想解。于是,一条路,从头走到黑。
所幸,这些零零碎碎的随笔,反倒让他的技法有了长足的进步。往日里剑法中滞涩而连接不畅的地方,也因此大为改善,发展成了更具进攻性的凌厉剑法。
所以,他活了下来。
故事,还得回到通天渊一别之时谈起。彼时的他又完成一桩心事,向来秉持着走一步看一步的他,在好生休养了十数日之后,也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动向。
他记得,永昼圣城——卡萨布兰卡距离通天渊并不远。在东洲这片土地上,通天渊位于中部偏西,而卡萨布兰卡位于中部偏西北,以洛魂独自一人的脚程来算,能在春暖花开时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