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在两人之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很微弱,但是在这突如其来的静谧下却格外明显。炭火边边还温着一壶热茶,茶气萦绕,茶香顺着壶口溜出。带着沁人肺腑的清香,让人心里莫名安定些许。
“你是何处开始对我的身份起疑的?”宋时微忽地开口。
宋景明笑了笑:“姑姑,阿雾在这个世间,除了我只会信您一人。”
宋时微愣了一秒,然后也笑了。之前无人了解阿雾,以至于宋时微差点忘了,阿雾向来不亲近人。
所以这个世间,阿雾确实只信景明和她。就连之前一直同一屋檐下的秦晨,她也向来是不怎么和他说话。
提到阿雾,宋时微再次问道:“所以景明,你为何不愿见阿雾。”
宋景明神情微微恍惚,失神问道:“姑姑,她如今好吗?”
“很好,同年少时一样。”
宋景明点了点头,清浅的笑容中带着知足:“如此便好。”
宋时微知晓这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于是不搭话,只是看着他。
察觉到宋时微的视线,宋景明只是低下头,然后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姑姑,我如今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
宋景明话里言间尽是苦涩,眼角的一抹红,宋时微不知是不甘还是认命。阿雾就站在屋外,她与宋景明之间,只隔着一面墙。
宋时微不知道阿雾有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但是她猜测,阿雾应当是离远了。她自小耳朵灵敏,但是景明从前便教她,偷听墙角非君子行为。所以在外面候着的时候,她总是会自己走远些。
宋时微看着景明,他整个人变得阴郁,垂着睫,手指摸索着膝间的书页。还未等宋时为开口说话,宋景明便自顾自的继续道。
“姑姑,我最多只有不到三年的光阴了。当初江都水患后,我派人去寻阿雾。可是这世间知道阿雾的人少之又少,若是她活着,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她不来寻我。于是我死心,相信了她死在了那场水患中。”
宋时微插道:“她一开始便来找你了,只不过你被人守着,她见不到你。于是便自己去调查秦晨,后来受了伤,失忆了三年。”
宋景明愣了许久,然后低头苦笑,“等她回来时,我应当已经成亲了。如今得知她一切都好,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宋景明抬眼看向宋时微,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苦涩的笑意不达心头。眼眶通红一片,宋时微看见了他眼底化不开的情绪。这次她看清楚了,是不甘,是遗憾。
“姑姑,我同她之间,或许就是有缘无份吧。”
话音刚落,宋时微顿时觉得宋景明好似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可是你也不甘心吧。”
宋时微虽然是在问他,但是话语中满是绝对。
“昨日阿雾也是这般纠结,但是她决定要来见你。”宋时微直直地看向景明,“景明,我以前教你许多。可你都没学明白,唯独将我那试试往自己身上揽的坏习惯学了个十足十。想做的便去做,道别也需要正式,不要做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情。”
宋时微站了起来,坐了许久双腿还有些许麻了:“阿雾如今就在门外,见于不见,由心而定。”
“在门外?!”宋景明闻言脸上立马变得焦急,“外头天寒,她这么站在外面,怎么没人带她找间屋子等着。”
宋时微愣了两秒,然后蓦地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景明你忘了,阿雾最不怕的就是冷了。”
宋景明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回过神来。
是啊,阿雾自小在外风吹雨打,所以最不怕冷了。
宋时微继续道:“外面回廊都装了帘子,吹不到什么风。我进来的时候,也将暖手炉给了她。”
“景明,由心而定,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宋景明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宋时微没再继续待,转身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阿雾果然不在门口,她站在拐角的回廊处,离门口有着十几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她听不到什么。
见她出来,阿雾立马迎了上来,将手中的暖手壶送到宋时微手中。
“殿下……”
宋时微对着她笑了笑,反手握住阿雾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阿雾,你在门口等等。给景明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阿雾迟疑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阿雾都听殿下的。”
宋时微的身体不适合在门口的等着,她也不愿意打扰阿雾和宋景明之间叙旧。于是便先一步准备回去,回去的路是同一条,宋时微又看见了宋晏清。
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像之前宋时微看到的那般坐在窗边,宋时微觉得他甚至可能连动都未曾动过。宋时微这次停下脚步,看了一会。
宋晏清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书,嘴巴偶尔一开一合,像是在碎碎念。偶尔看到什么,还会提起笔写下点什么。外头天寒,虽然窗户只开了一半,但还是冻得他笔尖泛红。
这般刻苦,倒是同宋景明小时候很像。
昨日席间,宋时微便对他很是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奇妙,按理来说,宋晏清还当称她一声姑奶奶。
宋景明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她也自然想过,若是景明成婚生子会是怎样的。如今时过境迁,二十年过去了。
曾经只是想想的事情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宋时微不记得自己之前的设想是如何了,只知这事实在眼前,让她一时有些慌乱。以至于她都未曾好好同她这个侄孙打个招呼,认真认识一下他。
心里这般想,宋时微也没有犹豫,她向来想做就做了。于是调转方向,朝着宋晏清的方向走去。
门外守着一个小厮,那侍卫许是见过宋时微。见她来后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俯身朝她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