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睡梦中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听着一曲哀婉凄凉的曲调,想抓住一只伸向他的手,可那只手却像流沙一般,任你用尽全力依旧从指尖滑落。
望着什么也抓不住的手,陶然梦中惊醒,可是醒来手中却实实在在地抓着一只手,温暖又真实,没有什么冰天雪地,只有凉风习习轻涛拍岸,耳畔也不是什么哀伤的唱词,只有远处传来缠绵悱恻的江南小调声声入耳。
陶然一时间分不清刚刚那一幕是梦境,还是眼前的美好才是梦境。
直到那只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又抚在他的额头上,耳畔有人在说:“做噩梦了还是病了?”
陶然茫然地摇头,看见方修竹的脸才想起自己又来到了人间,这一天被师父追打,从云端落水,跟着眼前这个大善人蹭吃蹭喝。
比之十里峰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今天的经历算是太丰富了。
“是我疏忽了,今日你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本该好好休息的,读书拼的是滴水穿石的功夫,不急于这一日两日,你去睡吧。”方修竹收了陶然的书。
陶然就等着方修竹放过他这一着,如闻赦令地起身往甲板上去,阿青处处针对他,他宁愿去睡甲板。
“睡我床上吧,外头风大,阿青睡相也不好,你若睡不好难免影响考试,岂不辜负了十年苦读。”方修竹指着他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
正中陶然的意,陶然一眼就看出方修竹那高床软枕一定很舒服,可是他还没厚颜到鸠占鹊巢,“不妨事的,我在哪儿都能睡。”
“你安心睡吧,我经常挑灯夜读通宵达旦,未必用得上这张床,白放着也无用,不如你睡得舒坦些。”方修竹又从书架中取了一本书,拨了拨烛心。
话说到这一步陶然再推脱就矫情了,如愿以偿地睡在了方修竹那张柔软的床榻上,淡淡墨香扑鼻而来。
之前远远的丝竹之声越来越近,吴侬软语的唱词也逐渐清晰起来。
“香莲碧水动风凉
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碧莲香
有那莺莺小姐她唤红娘
说红娘啊,闷坐兰房嫌寂寞
何不消愁解闷进园坊
见那九曲桥梁红栏曲
在那湖心亭旁侧绿纱窗
小姐身靠栏杆观水面
见那池中戏水有两鸳鸯
……”
(注:出自《莺莺操琴》)
陶然原本也不困,只是不想看书罢了,听着这小调难免好奇,十里峰待久了看什么都有趣。
方修竹的床榻一侧临水靠窗,陶然伸手推窗,一股清爽的江风迎面扑来,不远处一条画舫缓缓驶了过来。
画舫上挂着几十盏灯笼,划破漆黑的江心,照得画舫上的雕花窗都清晰可见。
二楼的阁楼上一位带着面纱的盛装女子抱着琵琶轻拢慢捻,清脆的歌喉伴随着水声遥遥传来如闻仙乐。
陶然立马坐起身来探出头去看个仔细。
除了看个新鲜之外,他还看到了故人,前世的陆瑶瑶。
大概是感受到了陶然心中的震动,镜灵隐了身形跑出来一看究竟,他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陆瑶瑶。
陶然想问镜灵话,可他不能自言自语引起方修竹的怀疑,四下一看,方修竹枕头下面也放着册子,信手摸出来一本,在空白处幻化出一行字迹:“陆瑶瑶在这儿,那岑折柳应该也离这不远了吧?”
“她已经不是什么陆瑶瑶了,也没有什么岑折柳,今生是贾习文。”镜灵纠正道:“不过二人前世纠葛未了,今生必定还是要相见是,所以贾习文应该会出现在这儿的。”
看来没找错地方,陶然放下心来,又在册子上化出一行字:“你说今生他们两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陶然不喜欢前世的岑折柳,对今生的贾习文自然也没有任何幻想了。
但不得不承认那对苦命鸳鸯是真心相爱的,若时光能倒流,他依旧自私地希望白梨不要嫁给万九郎,却希望陆瑶瑶能与岑折柳得到圆满。
可镜灵答的却是:“大约不会吧。”
“为什么!”陶然不解。
“那你说说,第一世万九郎和白梨为什么没成?”
“因为被我横刀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