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已化成了人形,但修为不够,形似神不似,身体还是像树桩一样冷冰冰的,这一碰到万九郎温暖的人身,贴上去就再不肯离开片刻了。
一夜过后连他自己冷冰冰的身体都有了温度,难怪巧儿姐姐说人气最受用,难怪赫儿姐姐那么喜欢和凡人睡觉。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受用的不是人气,而是仙气。
“快起来,再晚些馄饨摊就收摊了。”万九郎恐吓道。
陶然还在馄饨和被窝之间权衡之际,忽听得外面的门板被拍得山响,伴随着焦急的高呼:“九郎,出事了,白梨丫头落水了,你快去镇子外头的深水溪边看看去。”
这一声炸雷惊得陶然翻身而起,跟着人人群蜂拥去了镇子外的深水溪,这是镇民们日常用水所在地,中间湍急,岸边却是浅滩缓流,姑娘们每日在此洗衣洗菜打水。
二人赶到之时溪边已经围满了人,一个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跟白梨姐姐一起洗衣服来着,我就回去拿个胰子的功夫白梨姐姐就不见了,岸边就剩一只鞋。”
“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就这么出去了,让我跟你爹怎么办?”随着下游一副蒙了白布的担架抬上来,哭天抢地的哀嚎顿起。
陶然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不安起来,不知所措地问:“是我害死她的?”
“不是的,别多想了。”万九郎轻声安慰道。
但似乎一点也没安慰到,陶然犹自顾自地说:“是我抢了你,所以她投水了。”他的耳畔还回荡着昨晚白梨幽怨的哭泣。
“不是你的错,是她的缘分尽了,是她选了一条错的路。”万九郎轻轻地握住了陶然的手,牵着他往回走。
陶然一直很沉默,路过馄饨摊到时候也没有抬头。
“要不要吃馄饨。”万九郎问。
陶然不答,摇摇头。
“那我回去给你做饭吃吧。”
陶然默默点头。
后来万九郎把那一匣子的聘礼钱全数给了白家二老,风光送走了白梨,余下的便做日用补贴给了二老。
后来万九郎日子风生水起,白家二老会感慨一句白梨丫头没有福气消受,便再无人提起过白梨,仿佛从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白梨走了,万九郎的日子还得照常过,他收拾了一下万九郎日常的用具。
只觉得他过得不宽裕也不是没有道理,满屋子杂乱无章,酿酒也是陈年老法,酒浊味涩,难以卖的好价钱。
昔日只觉得九重天的仙酿千万年都是一个味儿,只有新飞升的神仙图个新鲜,喝多了只味同嚼蜡。
直到后来瑶池畔的小仙子酿成了各种不同的花酿、果酿,这酒喝着才有滋味。
当年他和持鉴天师亲眼看着瑶池仙子酿酒、开坛,再酣畅痛饮,这酿酒的手艺看也看熟了。
重新收拾了一下万九郎的酿酒作坊,像之前一样开工酿酒,陶然颇有兴致地看着。
来来往往出炉了好几茬,万九郎的酿酒口碑在镇民那里直线上升,但陶然这张刁嘴却是难伺候的,说完“比上次的更好喝”之后总还有“但是…”
万九郎想着他口味淡,大约之前瑶池仙子所酿的风荷琼浆更合他的口味。
只可惜人间的花都分时节,眼下正是早春时节,离荷花开还有一段时日。便道:“我知道一种酒以荷花酿造,你一定会喜欢,不过现在还没有荷花,等到了时节,一定给你酿。”
“啊?”陶然有些失望,还要等那么久?
“眼下才初春,万物刚刚复苏,只有存粮糯米、高粱酿酒了,待时节到了可以往酒里参许多花果酿出不同口味的。
到时候给你酿青梅酒、樱桃酒、石榴酒,样样都尝过遍,总有你喜欢的。”万九郎说道,实则他自己也是馋虫大起。
天庭虽高高在上,但千万年来千篇一律一尘不变,哪里似人间这般不拘一格,他身居高位,又不能像小仙童一样时常偷溜下界。
眼下有此时机可不是要把人间美酒好好享受一番,等持鉴天师合瑶池仙子回来再一起分享。
想到这二人,万九郎刚刚明朗的心情又陡然暗淡了下去,他们一个在厉经人间疾苦,一个不知是否还有踪迹。
“那现在往酒里掺桃花好不好?”陶然脆生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见陶然手中化出纷纷扬扬的花朵点点落入酒曲中。
几日后新酒出炉,不仅陶然赞口不绝终于喝上了心仪的酒,酒香味一时把整个镇子给覆盖住了,一大坛酒瞬间就被抢购一空。
陶然蹙着眉道:“怎么这么快卖完了,我都还没喝尽兴。”
“怎样才算尽兴?”万九郎问道。
“巧儿姐姐说要喝到像成仙一样才算尽兴。”陶然还沉浸在酒的美味里。
“直接酿出来的酒劲不大,要封存一段时日才够味,等这坛出炉了,我们就封个九九八十一天,再喝个尽兴如何?”
“好、好、好。”陶然拍着手道,又想起了什么:“只有一坛,就不许卖了,就我们两人喝。”
“好,不卖,只我们两人喝个痛快。”万九郎一面说着一面盘算着,等酿好这一茬酒,陶然应该也差不多适应人间了,自己也该回天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