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楚将自己与念念的路引,双手奉上。
一旁的士兵板着脸,向她摊开手:“行李拿来查一下。”
恰巧此时,念念身后的马车,好像轻微地晃了一晃。
士兵警惕道:“难道马车里有人没下来?”
他的视线越过挡在车前的二人,探身望向那边,揉了揉干涩的眼,定睛细瞧,又不见动弹。
念念樱口微张,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哪敢呢,官爷,就我们俩。恐怕是您太过劳累,错看了。”
秦昭楚神情坦然,悄悄地塞了一块碎银给士兵。
收了钱,那人还是不依,想凑近看看。被管事的官士喊住:“查什么查,快放人!”
官士讪笑着把士兵拉到一旁,压低嗓音教训:“你没见到,他们跟前面的那位认识吗?!净给我惹事!”
一面向秦昭楚赔笑,一面请她按流程登记,并没有多加为难。
幸亏当值的官士惯会察言观色,才能让她们一行,在车中藏人,狐假虎威地顺利入城,秦昭楚与念念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此刻已是日落西斜之际,经历方才的惊心动魄,秦昭楚打算先休整一晚,次日再采买备需,继续上路。
秦昭楚重新登车,掀开帘布,缩在暖被里的年轻女子仍在昏睡,面色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的惨白如纸。
望着女子的睡颜,秦昭楚心中发愁:正规客栈必然要用到路引在店薄记录,以供官方抽验。虽同为女子,趁人昏迷,贸然搜身也不合适。
恰好一名醉醺醺的男子,揽着怀中歌姬,从街边酒肆嬉笑着走出来。秦昭楚当下有了主意,让念念驱车,不远不近地跟着眼前的这对男女。
天色愈发黯淡,念念驾车一路跟到热闹非凡的游坊。两旁店铺红灯如醉,酒气浓重。来往的男女好似半梦半醒,将平日压抑的闷调抛之脑后,毫不避人地贴脸亲热。
二楼一扇半敞的轩窗内,传来婉转的琵琶弹唱,又见披纱簪花的浓妆女子,娇滴滴地招徕楼下过客。
念念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里是烟花柳巷,红了脸上薄皮,几近嗫嚅道:“阿兄,咱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带着个无名氏,一般客栈怎住得进去?这里三教九流的人来人往,总有人不愿以真面示人。在背巷找个私开客舍应该不难,先凑合一晚吧。”
马车转了几转,最终在背巷挑了一家相对隐秘的客舍停下。
“来客咯!”
见来了生意,负责照看马匹的杂役一边吆喝,一边勤快地接过缰绳,牵去拴放。
听到呼唤,店小二从厚门帘里探出身来,眉开眼笑道:“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秦昭楚戴着帷帽与小二走在前头,念念肩上架住压盖兜帽的无名女子,跟在后面,撑住女子倾斜的身体,让昏睡的她不至于摔倒。
店内点着几盏油灯,有些昏暗,陈设看上去已有年头,总体还算得上干净。有两名留髯男子背对门口,闷声喝着酒。
打量过一圈,秦昭楚沉声道:“住店。”
小二将三人领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掌柜的,有贵客住店咯!”
一名艳丽的女子扶着发髻,婀娜地从里间走出来,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收敛了妩媚的笑意,用染着艳红蔻丹的长甲,百无聊赖地草草翻看着账本:“下房满员了,普房还剩一间,高房有两间。”
秦昭楚询问道:“开一间普房,多少钱一晚?”
小二满脸堆笑,赶忙应声:“回您的话,普房一锭银一晚,食宿全包,车马另付。”
念念嘀咕了一句:“就这条件,这么贵?!”
女掌柜甩了一记白眼,讥嘲道:“咱这儿,就是这个价,爱住不住。嫌咱家小店破落,不行您去正街,那条件好!”
秦昭楚拿出一锭银,拍在账簿上头,补了一枚碎银:“劳您给开一间普房就好,我们今晚就在这住。路途迢迢、天寒地冻,麻烦也给马儿吃点好的。”
秦昭楚又给女掌柜多添了一块银子:“舍弟年轻,不懂规矩,这个就算在下替他给您赔不是了。我们还未用晚膳,劳您给我们弄点热乎吃喝。”
女掌柜很吃这套孝敬,将银两攥在手心,露出笑容,柔声缓气道:“这位主儿,倒是个明事理的。愣着干吗呢?快给三位贵客带路呀。”
“好嘞!您这边儿请。”
小二将手巾甩搭在肩,空出的双手提拎客人的重物。
上楼的影子投映在墙面,被拉得很长,女店主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昭楚一行。
普房内只有基本所需,空间不大,但供三人暂住一晚,还是绰绰有余。
没等多久,小二就麻利地端上一桌菜肴。这边房门刚掩上,那边念念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秦昭楚落座,她驾车赶路没落上休息,眼下是又累又饿。顾不得主仆有别,大快朵颐。
本在坐榻上躺倒的无名女子,闻到饭菜香味儿,腾地一下坐起身来,趿拉着鞋到饭桌边坐下,自顾自地掰下来下一只鸡腿儿,狼吞虎咽。
秦昭楚望着满桌荤腥,没什么胃口,只搭着行李里带的白馍,喝了点儿茶水。
等女子吃撑了肚皮,才开始说起自己的事。她自称容非,被家里卖给恶霸,从送亲的途中逃了,变卖喜服首饰,不承想却丢了盘缠,饿晕在路边。
暂不论所说真假,秦昭楚瞧着容非与念念年岁相仿,感觉不到恶意,也就默认她先留宿。其他的,过了这晚再说。
秦昭楚向来觉轻,加之游历在外,比平时更为警觉。
约莫子夜时分,房门轻轻被人给推开,秦昭楚听见响动,霎时清醒,攥紧手里叶知意所赠的匕首,呵斥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