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在男子中身量很高,但铜缸也约莫到他腰腹位置以上。
秦昭楚回忆道:“最多不到一半,我记得仆从需探身取水。”
随后,无颜又将秦昭楚领上台阶,走到残室的里室左角,手指擦过断柱横面,在指尖捻了捻:“再说秦夫人居所的承重梁柱,虽已经过高温焚至碳化,但残断多有刻意痕迹,像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秦昭楚也上前细瞧:“这么说来,房屋上身及以上部分,当时几乎在顷刻间坍塌,原是已被先行破坏?”
无颜点了点头,继续问她:“火源是哪里?最后秦夫人、孩童的替身尸首,分别倒在什么位置?”
“母亲倒在临近门口的地方,那可怜不知名的孩子在床榻上。起火点是一只火盆,里面不知谁人用它烧过什么。查案官差说,是灰烬余热引燃卷帘。”
秦昭楚带着无颜在遗址上重走,指给他看。
无颜思忖片刻,拾起树枝在锈漏的盆内翻拨:“灰烬颜色深浅有异,尚存冥纸残片。看来,这里除了我们,还有他人来过的。”
“你是说,有人祭奠娘亲?”
秦昭楚警惕道,心想:如今秦府内,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怎会真心挂念母亲?除非,此人心中有愧。
正当她在脑海一一过筛,回想母亲与他们的交集,无颜压低声音提醒道:“有人来了。”
远处有光点摇晃,以及轻缓的脚步声,逐渐向院内靠近。等人走近前,秦昭楚她二人早已藏匿在暗处。
来人并未察觉还有他人在,俯身侧蹲将提篮放在一边,用火折子点燃一叠纸钱,投进火盆中,自言自语:“敏阿姐,我来看你了。”
秦昭楚心想:这么叫母亲的只有二婶,也就是如今家主之妻。
那女子幽幽道:“阿姐,这么些年了,每到这时候,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来跟你说说话。希望你早日投胎到个好人家,下辈子平平安安的,不再遭罪。”
女子语气时而惋惜,时而骇然:“敏阿姐,你别再托梦给我了。你的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非要说起来,怪只怪你自己想不开,偏要与天意作对。唉!不说了,不说了……”
无颜本来都已经做好,随时拉住秦昭楚手腕的准备,以防她因一时冲动,跑出去对峙。但秦昭楚从始至终,仅仅是瞪着那边的火光,并无其他举动。
女子燃尽了一篮祭品,撑着旁边墙面缓慢起身,挑着灯笼又独自回去了。
等那人离去之后,秦昭楚一言不发地,向着暗道方向走去。无颜什么也没问,陪伴在侧。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名刚去逍遥过的官差,喝得醉醺醺地,一路勾肩搭背地品评歌姬媚态,不时发出□□。
不巧被秦昭楚与无颜撞上。
其中,满脸横肉的那位差役,摆出官威派头:“已是夤夜,中元夜游早都结束了。你们两个,为何还在外头闲晃?”
无颜倒是本分规矩,貌似恭敬地回答:“回官爷,我家娘子身体不适,实属无奈才不得已外出寻医。”
胖官差打了个熏人的酒嗝,打量道:“哦?确有此事?你们二人姓甚名谁,还有所去医馆是哪家,都如实招来。别耍滑头,不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竹竿抽条般的官差,提起灯笼,眯起迷离的眼,探头凑近些,想要看清二人长相。
无颜将秦昭楚护在身后,瘦官差着实被无颜的面具吓了一跳,酒醒一半:“诶?你好端端戴什么面具,摘下来!”
“那是自然。”
无颜依然十分配合,作势要摘面具,实则观察脱身的时机。
“诶?我手札呢?老六快帮我照照!”
胖官差在衣服里摸来摸去,哪儿都没找见询话用的手册,连忙让兄弟搭把手。唤名“老六”的瘦高官差,将灯笼挪到同伴这侧。
趁胖瘦兄弟找东西的工夫,不知无颜使出什么本领,让巡逻二人的刀鞘脱落,他们纷纷弯腰去捡。
无颜趁机揽住秦昭楚,要用轻功脱身。
“站住!别跑!”
离得近的瘦高个儿,反应挺快但顾不上拾刀,去捉无颜肩膀,却被他以巧劲闪避。
胖的那位,见势头不妙,伸手要去抓秦昭楚的手,被无颜一腿掀翻,飞出很远,撞上板车昏死过去。
“二哥!我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瘦高个儿气得呀呀地大喊,拾起官刀向无颜扑去。
“自讨苦吃!”
无颜冷哼道,轻巧侧身,一下捉住对手的腕部,反向扭叩。不等那人叫苦,已被无颜一掌劈昏。
见他们再无招架之力,无颜携秦昭楚脱离现场,临走不忘向受了点皮肉伤的二人怀里,各掷一枚银锭。
无颜笑着向昏死的胖瘦官差问候:“这银两,官爷留着吃酒吧,给二位赔不是了。”
等秦昭楚与无颜返回无名府时,天边已经泛白。
见识过无颜的本领,以及他伤人时的谈笑风生,秦昭楚不禁心生怀疑:究竟是否应该相信他?终究没向他提起玲珑锁的事。
等她回到自己房间插上门闩,并未先睡,而是坐在书案前,熟练破解了玲珑锁的机关,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字条。
她忐忑地将其徐徐展开,上面是母亲的字,写着:昭儿,切记提防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