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才腾出空来盘问她。
秦昭楚抖如筛糠,尽量顺平发音:“ 贵府如何认定,一切皆为我所做?”
“不是你能有谁?表面玲珑,实则妒忌新嫂,甚至于出此损招。”
陆云琅对这种明知故问,颇为不屑。
秦昭楚续问道:“若真如你所说,我落得到什么好处?”
陆云琅愣了一下,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哼!什么好处?”
“其一,我凭一己之力得罪陆、蔺两大世家,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其二,我本就银钱不宽裕,又无托底实力,如何笼络诸多豁出性命,替我做这损阴德脏事的人?其三,大小姐当真觉得,不被察觉地做到这事的人,能是寻常人物?其四……”
不等秦昭楚继续逐条陈列,陆云琅将瓶内粉末撒在鞭身,抬手又要抽湿衣裹身的伏地女子,厉声打断:“收起你的狡辩!我看你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
“且慢!再者,承蒙厚待,让我清静留居此处,避开外头的闲言碎语,全凭府上意愿。我们相安无事,才能让我受益于此。莫不如说,我是最盼望贵府联姻顺利的人之一。我真心盼望,府上能早日查明真正嫌犯。”
此时,先前鸟兽四散搜查的下仆,逐一回到院中。
院内哪个都心里明镜的,光秦昭楚这落魄小姐一人,根本无法将所有人如此戏耍。但这桩找不到恶主的糗事,眼下需要一名替罪羊。
见他们空手而归,陆云琅更是气上心头:“不必多说,留着力气多挨我几鞭子,先给我解解气。看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忠心!”
离得最近的那名仆从,见秦昭楚摇摇欲倒的样子,心想:这要真给打死了,不好交代,便开口劝小姐:“怕是不太妥……”
陆云琅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将那名不长眼的抽到地上打滚:“怎么?连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忤逆主子了吗?!”
贴身女侍将沏好的茶端给陆云琅,柔声劝道:“家主、夫人让咱们来依例问话,要是慢待了只怕……”
谁知陆云琅已是油盐不进,将女侍也踹到一旁:“怕什么?就算我今天打死她,又能如何?!”
门外,有人急匆匆地跑来:“不好了!主子,公主府上的使令造访。”
听见“公主府”,陆云琅稍稍恢复些理智,暂时停下动作:“来的是谁?”
那人又道:“ 掌筵内官亲自来的。”
“来就来,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送帖子,邀请母亲赴宴的。你去告诉娘,我不想去,以后这种相看的事,也不必再喊我,都是些入不了本小姐法眼的货色。”
陆云琅给自己重新沏了茶,倚坐在桌边浅口慢品,并不在意,心想:又不是公主亲自来请,不过奴才而已。
“回小姐,公、公主也同道来了,在府外车驾中,坐等咱们把人送过去哩。不过、不过这回不是来寻夫人的,那头是想让秦小、秦姑娘到府上叙旧。”
报信儿的仆从战战兢兢,声音越说越小,偷偷打量主子神情。
地上打滚的奴才,身上被抽打出血网一般的痕迹,疯了似的在伤口不停抓挠,半盏茶的工夫就没了动静,死状可怖触目惊心。
短暂安静后,陆云琅啪地砸碎手里茶盏,尚有余温的茶水,溅了那伏低仆从一身:“叙旧?竟然是来找她的?!不知你能有这般能耐,同她攀上关系。”
当下虽有天子,但他的皇位也多亏势大的世家扶持,表面尊贵有别,实则暗中多有不服。因着这层关系,陆云琅心下恨极了叫她下不来台的公主,暗自记仇,将这份不便表露人前的杀意,堪堪按捺。
见主子半天没给回话,仆厮壮着胆子问道:“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去,给她好好打扮打扮,别丢了我们陆府的脸面。免得外头人瞧见,还寻思我们多亏待她似的。”
陆云琅不怒反笑,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秦昭楚被两个丫鬟从地上架起,经过陆云琅身边时,听见那刁毒小姐恶狠狠的声音:“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多久?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走着瞧。”
秦昭楚也撑力回敬,不似平日伪装那般低顺:“该说的,我已经说尽了。若执意滥杀无辜,报应终归有一天会来。”
陆云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秦昭楚被人搀着手臂,从屋内给扶出来。倒不是丫鬟这会儿上杆子巴结,而是怕她身子虚弱,离开人登时瘫软在地。脸上胭脂衬得皮肤,格外通透红润,分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在这盛夏,身上的衫裙却是厚了不少。看似穿戴整齐,实则丫鬟怕小姐因误时怪罪,只更换滴水外衫,又在其上叠加几层,怕血渗透出去。
等人走后,陆云琅在问心筑发了一通邪火,摔砸东西,旁人都不敢近身,盯着地上前车之鉴的灰白尸身,一致心想:横竖都是她自己家的物件,就算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都轮不到他们这些下人心疼,但求别言行有失,引火烧身连累到自己。
一干仆从垂首候在一边,任由大小姐在此地胡来。
“她的那些破铜烂铁,全都给我扔出去!我看着就心烦!”
陆云琅如母狮般的咆哮,回荡在院内。
再说陆府正门外这边,纵然主母、管家都在,也只有掌筵内官与其攀谈,公主则称病并未露面。
但等到秦昭楚出现,金尊玉贵的公主就由女官搀扶着从马车下来,亲昵拉起她的手:“果然是个妙人,长得我都喜欢得紧。秦伯伯曾教我骑马,他们夫妻俩对我甚为亲厚。说起来,我长你几岁,咱们也算得上半个姐妹。”
这话给足了面子,是说给陆府听的。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带秦昭楚坐进马车,扬长而去。
公主坐在金丝软垫上,倚着凭几和善笑着,细若凝脂的纤指轻抬:“桌上的点心都还不错,尝尝看。没那么多讲究,随意些别拘束。”
秦昭楚忍痛,恭敬应答:“多谢尊主,今日恩情没齿难忘。若有需要,我定倾尽所能。”
公主取下发髻上的一支金簪,替她固定在发间:“这珠簪就做见面礼送你了。方才,我只是替人出面,不必谢我。至于幕后是谁,过会儿见到,你自然明了。”
车轮滚滚,并未驶向公主府,而是转向城中东侧的僻静区域中,一处未挂匾额的豪华府邸。
有一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