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职见他径直迈步走到床边，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两节电池，然后拿过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动作熟练地换了上去，不免有点好奇：“这是什么电池啊？居然能用这么久。”

印象里，这盏夜灯打从他送给她起，里面的电池好像就一直没换过。

听见这话，季俞笙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好笑又无奈。

苏职：“？”

季俞笙将换好电池的小夜灯放了回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回道：“这是第四次。”

“……”

苏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数字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换的？我还以为……”

季俞笙有些忍俊不禁：“还以为一直用到现在？”

苏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季俞笙嘴角弧度愈发妖孽勾人，随手将包装壳掷进一旁的垃圾桶，哭笑不得地喃了句：“傻瓜。”

不过想想，这也不能怪她。

谁让他每次都是趁着她睡着或不在时才换的电池呢。

做完这一切，季俞笙俯身拍拍枕头，声音毫不掩宠溺地说道：“大小姐，该睡觉了。”

苏职被他像招呼小朋友一样的语气逗乐，迅速收起铺散在被子上的拼图，而后骨碌一下从靠窗的那边滚进了被窝。

末了，不忘拍拍身侧，朝季医生抛了个媚眼。

说是媚眼，落在季俞笙眼中简直可爱得要命。

他认命似的摇了摇头，耐心地帮苏职掖了掖被子，随后慢慢躺在了空出的另一半枕头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叠靠在床尾。

苏职熟练地抬手环住季俞笙的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毫无睡意。

月色银白，铺洒进安静昏黄的室内。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享受这些时日来难得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季俞笙忽然捞过两人同款型号的手机，举在空中看了看。

苏职鼓了鼓腮帮子，不明所以：“怎么了？”

后者并没立刻接话，而是用拇指指腹缓缓抚过手机音量键的位置，两秒后，才近乎低语地说了一句——

“两口子。”

他说这话时。

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短短三个字，却令苏职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错了一拍。

她定了定神，视线顺着季俞笙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移，落在两人的手机上，瞬间明白过来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她手机音量键的地方有一道划痕，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说过。

眼下季俞笙的手机不知何时竟也新增了一道口子，好巧不巧的是，恰好也在音量键附近。乍一看，就像复制粘贴上去的一样。

所以才有了他刚刚说的“两口子”。

苏职会心一笑，问：“怎么回事啊？”

“上午门诊的时候，被一个小朋友不小心碰到摔了。”他的语气非但听不出一丝心疼，反而还有些不以为意，似乎非常满意现在这个结果。

再回想将才季俞笙说那三个字时，满足且上扬的尾音，苏职双眸弯弯，觉得这样少见地流露出一些幼稚的季医生，似乎更动人了。

毕竟在外人眼里——

“幼稚”这两个字，可是跟冷静沉稳的季医生完全搭不上边的。

也许是夜晚思维更为发散的缘故，顺着这不经意的一个词，苏职脑海中没来由地回忆起，她刚住院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次她照常陪着康康星星在病房里看动画片，恰逢季俞笙进来查房，吓得俩小不点儿立马跑了出去。

她记得自己当时仗着和他有几分相熟，心血来潮地问他，会不会觉得喜欢看动画的自己幼稚。

他当时说——不会。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当时也没有很熟，完全是她单方面那么认为的。

季医生就是顶多偶尔和她拌拌嘴的关系，面对她直率抛来的问题，客套地给个好听的回答，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苏职抬了抬头，小声问：“季医生，我当时看动画片，你真的不觉得我幼稚吗？”

闻言，季俞笙一下子便想起她说的是哪件事，几乎是下意识答：“哪里幼稚了？”

明明可爱得要死。

当时听到她那么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动画，他第一反应的确是惊讶。

因为他所在的工作环境里，除了杜思航思维活跃夸张一点，周围所有人都选择按部就班地做个大人。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所以在接触到苏职后，他更多的是觉得有趣和特别。

他甚至还有些欣赏这样的她。

他一点也不觉得她幼稚。

也从不认为动画和游戏是什么专属于小孩儿的东西。

大人的世界同样需要。

他的回答虽是疑问句，但听起来完完全全是肯定的意思。

甚至……还有那么点护犊子的意味。

苏职听后翘了翘嘴角，过了一会儿，没来由地跳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欸，季医生，那部动画片是04年播出的，你应该有看过吧？”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季医生也就十来岁，正卡在男孩到少年的过渡期。

季俞笙收好手机，转头听到她纯真的提问，鼻间溢出一声闷闷的笑，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小姐，那个时候你男朋友刚上大学。”

“……”

他接着补充：“有点忙呢。”

男人声线低醇，语调拉长，听上去就像在似有若无的撒娇。

尤其是最后一个“呢”字，给苏职带来了极大的杀伤力，但她很快就被这话里的另一个重磅信息夺去了注意力。

“你十六岁就上大学啦？！”

苏职倒吸一口气，手指戳戳季俞笙胸前的衬衫，无比惊讶。

后者则是抬腕捉住那只纤巧的手攥进掌心，闭着眼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才淡淡然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04年，十六岁。

等等……04年？

苏职倏然想起上次季俞笙带自己去的那些学校里，其中就有梧川市一中。

她当时情绪低落，没太多想。

毕竟一中是梧川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里面的哪一个学生不是从中考筛出来的好苗子，季俞笙出现在那里，简直再正常不过。

思及此，苏职心里慢慢浮现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嗓音都不觉提高了几分：“你不会就是一中那个04年保送H大的理科大神吧？”

“？”

季俞笙闻言掀开眼皮，垂眸对上苏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了两秒后，从容地重新闭上眼：“大神不敢当，顶多就是个保送。”

“……”

苏职：呵呵，您太谦虚了。

什么叫“顶多就是个保送”？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忒大了！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季俞笙的个性为人，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凡尔赛，还是不顾人死活的那种！！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两人还真有些缘分在。

谁能想到，当年同许佳禾随口谈及的传说中的04届保送大神，一晃眼，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成了她的男朋友。

——此刻正抱着她闭目养神。

苏职不禁再次感叹“缘分”这个东西的神奇，原来在她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命运就将他带进了她的世界，埋下了一颗相遇的种子。

而在多年后的今天，那颗不起眼的种子早已长成参天大树，让他们再度有了交集。

牢牢地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