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话，苏职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蓦地抬头望向面前气质清冷、眉目深沉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约会？”

“——对，约会。”

季俞笙瞥见女孩子那双睁大的杏眼里透出的疑惑，嘴角轻轻勾起，带出几许落寞：“要是我们注定要分开的话，至少给彼此留下一场约会。”

……足够他回忆。

季俞笙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这是他在过去的短短两天里唯一能想到的，不让彼此的感情结束得太匆促、太难堪的方式。

如果她真的想离开。

那么他会成全。

想到这里，季俞笙低敛着眼眸，看着椅子里半天没回过神的苏职，缓缓启唇道：“如果那天约会结束之后，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我们就分开，好吗？”

两人相距足足一米。

可不知怎地，苏职却好像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的另一个自己，她就那样呆愣在那里，似乎有些庆幸，庆幸着那个答案可以来得晚一点。

片刻，她轻轻点了下头，出口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

“好……”

听到她的回答，季俞笙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眉宇稍稍舒展几分，温声问：“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苏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只要那天是和你在一起。

去哪里都好。

“好，那我来安排。”

季俞笙抬脚慢慢走到苏职身旁，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一向自信沉稳的声音里此刻带了些许低哑，轻声确认：“所以，我们现在还是男女朋友，对吗？”

苏职闻言喉咙一哽，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紧咬着嘴唇一下下地点着头。

季俞笙弯唇提腕，晃了晃手中刚刚出去买的包子和粥，静静注视着她的双眼：“那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听着男人温柔的话语，苏职像是再也绷不住了一般。

她狼狈地垂下脑袋，眼泪失控地一颗颗地往下砸，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见状，季俞笙连忙放下手里的袋子，大手温柔地捧过她的脸，拇指不紧不慢地抹去她脸颊上挂的泪珠，低声轻哄：“傻瓜，哭什么？”

“季俞笙，对不起。”

苏职顿时哭得更凶了，半晌，她忽然倾身抱住季俞笙的脖子，声音混合着泪意，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你怪我吧。”

她宁愿他无情地甩身就走，那样的话，或许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可他太好了。

好到她明明是放手的那一方，竟也如此地艰难，像是要将身体的某一寸筋骨生生剥离开来，心脏痛得发麻发酸。

听着苏职有些孩子气的话，季俞笙闭了闭眼，动作极轻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语调徐徐地开口：“没有什么好责怪的。”

倏尔，他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慢声道：“苏职，这只是一种选择。”

如果这个选择真的能让你开心一点，那我一定会答应。

只要你……

不再用那些锋利狠心的字眼，来否定我们相爱的事实，来伤害你自己，这就够了。

-

这场更像是“告别”的约会定在了隔日周二。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季俞笙花费一天时间同沈蓉珊和苏天明说明情况，征得他们的同意，又办好所有临时离院的手续。

加之周末连轴转了两天，很容易就和身边的同事换了班，腾出了一天的时间。

约会那天，苏职用心地在衣柜里挑挑选选，最后选定了一条收腰设计的牛仔背带裙，里边还搭配了件短袖白色衬衫。

在炎炎夏日里，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新自然。

好似——

一朵清晨弥漫在淡淡雾气里的纯白山茶花。

随后她又简单画了个显气色的淡妆，稍稍遮住眼下的淡青。

季俞笙从病房外进来的时候，苏职正站在镜子前和后脑勺的一小撮打结的头发较着劲儿。

看着她气呼呼又不肯服输的样子，季俞笙缓步走到她的身后，从她手里接过梳子，唇角轻牵道：“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手心倏然一空，苏职愣了愣，抬睫对上镜子里那双含着笑意的黑眸，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幼稚。

要是放在平时，碰到头发打结的话，她会直接用剪刀将那些部分修剪掉。

但今天她一反常态的固执，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更像是在和自己置气。

苏职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想到今天过后两人就要分手，最终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吐了口气。

算了，他们之间……

或许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说来也奇怪，那缕纠缠在一起半天扯不开的发丝落到季俞笙的手中，像是瞬间有了魔法一般，还不过半分钟，就听话地尽数解了开来。

季俞笙并没立刻将梳子还给她，而是极有耐心地帮她把剩余的头发也都打理了一遍，轻柔至极的动作中又带着些微笨拙。

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扯痛了她。

苏职悄悄抬起视线，看着镜子里正低垂着眸子、神情格外专注的男人，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谁料下一秒，季俞笙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掀眸望了过来。

被他突然抬头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苏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地撞上了季俞笙投来的视线。

两人顷刻间四目相对。

捕捉到女孩子迷茫又略带心虚的眼神，季俞笙眸光微顿，很快反应过来她刚才在做什么。

他不疾不徐地将视线重新落回她的长发上，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几秒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大大方方地看，你男朋友又不收费。”

闻言，苏职的脸颊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这些天的低气压情绪也因他的这句话莫名消散不少，她眨眨眼，小声嘀咕：“这不是正在看吗……”

话落，就听身后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第一次上手帮女孩子梳头发，季俞笙实在没什么经验，表面看似游刃有余，但无形中的某些慌乱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苏职默默尽收眼底，嘴角愈发上扬。

等从他的手里接过梳子后，她迅速将耳朵两边的头发各拢起一股，然后用一只精致小巧的玫瑰金属发卡固定好，弄了个清爽甜美的半扎发。

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子后，苏职微张开双臂，小幅度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弯眸看向面前的男人，期待地问：“怎么样？”

“很漂亮——”

季俞笙凝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眸色渐暖，语调微微拖长，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大小姐，你快把你男朋友迷得走不动道了。”

他心爱的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他面前，正眉眼含笑地望向他。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苏职向前走了一步，主动拉过他的手掌：“那我牵你。”

季俞笙垂眸扫了眼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而后稍稍抬眉，声音极具磁性地说了句：“我的荣幸。”

两人深深地望进彼此的眼底，片刻会心一笑，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今天过后的事情。

他们只想好好地过今天。

……不管明天怎样。

就算明天成为陌路又如何，至少此刻，我们仍旧是亲密的恋人。

-

两人特意没在医院吃早饭，而是开车在街道边找了一家早餐店，进店点了两碗米粉和小笼包。

店铺门口热气袅袅，城市逐渐苏醒。

他们像所有寻常情侣和夫妻一样，面对面坐着吃早餐，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