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珊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由于之前的流产手术伤了根本,医生说我再次怀孕的几率很低。”
“现实也的确如此……”
沈蓉珊轻叹了口气,语气早已释然:“遇到你的那天,我和你爸刚从医院检查回家,看着试管失败的结果单,我几乎快要崩溃。”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成为一个母亲,是这样的艰难。”
“回到家后,我一直在哭,把你爸吓得不轻。”沈蓉珊的声音忽然带了笑意:“还搂着我安慰说,大不了以后就不要孩子了,天天过二人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知道……其实他也伤心。”
说到这里,沈蓉珊转头看着苏职,眉目含着无尽的温柔——
“就是在这个时候,你来了。”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哭干了的时候,我恍惚间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你爸还以为我受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呢。”
“我没管他,循着哭声打开了家门,然后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你。”
许是沈蓉珊说这些话时,眼神里是满满的幸福和温度,苏职莫名产生了点兴趣,低喃着问:“那我当时是什么样子的?”
沈蓉珊见她终于开口说话,满脸笑意,长长地“嗯”了一声,似在认真回忆。
“那天正好碰上那年冬天的初雪,你就睡在一张黄色的小毛毯里,估计是冻得厉害,小鼻子红通通的,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哟。”
说着说着,苏职被沈蓉珊用手点了点鼻子,触感痒痒的。
她不自觉轻笑出声。
“你知道吗?”
沈蓉珊笑着举起双手在空气中比划:“你那个时候就那么点大,还没你爸的小臂长,皮肤又白,看起来就像一颗被蒸熟的小糯米,软软糯糯的,我抱你都不敢用力。”
苏职问:“所以……我小名才叫‘糯糯’吗?”
“对呀!”
沈蓉珊放下手,表情有些恍惚:“梧川那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晚些,你又是在初雪的时候出现,我真的觉得你是上天看我可怜,送给我的礼物。”
苏职鼻头酸涩,闭上眼,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啊,我和你爸就把你抱回了家,给你穿衣服喂奶。”
沈蓉珊伸手替苏职捋了捋头发,语调徐徐道:“因为报警之后迟迟找不到你的亲人,我们又喜欢你喜欢的紧,便走正规程序把你带回了家。”
“你外公外婆知道这件事后,担心我再受打击,也同意我们将你留下。”
“那时候我和你爸都是第一次当父母,照顾你的时候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她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尤其是你爸,担心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把你抱疼了,就只敢在你睡着后趴在床边看你。”
苏职抱着苏母的胳膊,闷闷地笑了一声,鼻子堵得厉害。
沈蓉珊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感慨:“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样子,第一次跌跌撞撞走向我的样子,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的样子……”
“还有好多好多,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后来你三岁的时候,我意外怀上了苏驭,我和你爸当时想过要不要打掉,但我们有信心能做好两个孩子的父母,便也将苏驭留了下来。”
“我们当时还担心你知道之后会不开心,结果你才是最兴奋的那个。”
是了,当时知道自己要有弟弟妹妹后,她直接抛下了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动画,打电话给许佳禾一顿炫耀。
差点把许佳禾羡慕哭。
“人家都说一胎照书养,二胎当猪养。”
沈蓉珊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你别说,还真是这样,我们养你的时候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后来养苏驭的时候就跟养小猪一样,给什么吃什么。”
说完这话,母女俩不约而同地失笑出声。
随后病房短暂地安静片刻。
沈蓉珊将苏职身前滑落的被子盖好,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拍着她的背:“再后来啊,你一天天地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出国、读书、工作,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
“我和你爸是又高兴又担惊受怕,担心你要是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么办。”
“我们原本打算等你十八岁成年之后告诉你,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沈蓉珊叹息了声:“我和你爸却不敢了。”
“我们甚至想过,是不是可以一辈子都瞒着你,但这样对你来说终究不太公平。所以我们就自欺欺人地想,或许等你做了父母之后再告诉你,你能更好地接受这件事。”
“结果造化弄人,还是被你自己发现了。”
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沈蓉珊话锋忽转,问道:“还记得你出国第一年的愚人节吗?”
苏职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她过完年刚回到英国不久,换了个离学校更近点的房子,既要忙着适应新环境,又要忙着设计作业,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都忘了还有愚人节这回事儿。
伦敦四月份的天气刚开始回温,经常下雨,空气湿冷。
愚人节当天她正躲在被窝里补觉,迷迷糊糊收到苏天明发来的短信,是一张图片,照片上他正站在她所在公寓前抬手比耶。
她激动地钻出被窝,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结果连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其实苏职不是一个特别恋家的人,但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的忙碌让她心里空荡荡的,难得有些想家。
心愿落空,她立马哭笑不得地给苏天明回了条消息控诉不满。
她记得那句话是——
【你是我爸吗?】
“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爸看到那条短信后一下子就哭了。”
沈蓉珊莞尔道:“一个大老爷们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他害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不敢直接打电话问你,担心让你看出端倪。”
“最后还是我提议直接飞去英国看看你,他才稍微安心些。”
“其实你爸还挺爱哭的。”
沈蓉珊笑了笑:“刚才下飞机来医院的路上,因为高峰期堵车,你爸着急的又开始转头擦眼泪,还怕让我看见呢。”
苏职扯了扯唇,内心泛起点点苦涩。
一直以来,苏天明在她面前都是乐呵呵的慈父形象。
虽说去年因为秘书报警那件事,她在英国有听说苏父在警察局委屈哭,但也只以为是传言夸张了点。
毕竟她真的难以想象,那个在商场上一向严肃厉色、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也会有不可言说的软肋。
而这个软肋——正是她。
原来那么高大坚强的爸爸也会哭啊。
原来在这个尘封的秘密面前。
……只有她在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