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职惊诧地将他牵到身边坐下,顺手拍了拍他衣服上沾染的灰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以为是奶奶来找我了。”
康康双手抓住秋千的绳子,小声解释着缘由:“我想星星了……”
苏职摸了摸他的头,语调缓缓:“姐姐也想。”
今天凌晨的时候,她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哀乐,她知道那是来接星星离开的车。但很快那道哀乐便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真的,再也听不见了。
两人安静地坐在秋千上,幅度极小地晃动着,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星空。
康康忽然转过头问:“姐姐,星星去哪儿了?”
苏职沉默了一瞬,而后抬手指了指两人的头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星星当然在天上啊。”
“哪一颗呢?”
“最亮的那颗。”
康康又问:“那我也会变成星星吗?”
“不会的。”
苏职闻言低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肯定。
康康点了点脑袋,没有再继续往下问,然而没多久便被前来寻找的奶奶接回去睡觉了。
老人对苏职不算陌生,看见康康是和她待在一块儿,不由地重重松了口气,领着孩子离开了小公园。
苏职视线稍移,看着不远处将才同老人一起出现的那道修长高挺的身影,嘴角翘了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声线沉着冷静。
季俞笙不疾不徐地抬脚走到她身边,弯腰坐上秋千,一双长腿依旧稳稳落在地面上,在秋千和地面低矮的高度中间,倒显得有点儿委屈。
余光瞥见男人眉宇间纠结又可爱的表情,苏职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俞笙偏过头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看到帅哥开心不行吗?”苏职明眸弯弯,双脚荡了两下秋千,很快便转移话题:“你今晚值夜班吗?我怎么记得是后天?”
季俞笙眸色一顿,面不改色道:“有个同事临时有事,和我换了班。”
苏职长长地“哦”了一声。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双手搭在秋千绳子上,歪着头,半开玩笑地问:“季医生,我是不是一个很不让人省心的病人?”
季俞笙闻言侧目看向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虽然他并没正面回答,但苏职一下子就读懂了这个表情的潜在含义——
“哦。”
“那大小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按理来说,作为当事人的她应该感到生气,可苏职却笑弯了腰。
这段时间因为星星离世的事情,两个人的心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很少有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刻了。
看着女孩子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季俞笙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但很快,耳畔那道明快的笑声逐渐黯淡了下去。
季俞笙转头朝身旁的位置望去,就看见苏职将脑袋轻轻靠在秋千的绳子上,低垂着眼,看上去就像是闭眼睡着了一般。
似是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苏职抬了抬眸,默默同他对视着。
两秒后,她声音低低的,冷不丁地开口问了句。
“季俞笙,你说……死亡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季俞笙眸光微怔。
他的视线快速从她脸上扫过,随即收回眼,俯身双手搭在膝盖上,似是在认真思考。
“死亡就是——”
片刻后,他嗓音低醇地回道:“下雨天再也不用担心会淋雨了。”
苏职被这个回答逗笑,眼睛亮晶晶的,托着下巴盯着季俞笙线条硬朗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沉默片刻,忽地再次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我会死吗?”
闻言,季俞笙近乎不假思索地答道:“不会。”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又不置可否的答案。
就同她刚刚和康康说的那样坚定。
苏职不得不承认,以前的她总觉得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人活到哪儿是哪儿,强求不来,也无法强求。
姥爷离开的时候,她只来得及从伦敦回来参加葬礼,所以对死亡并没有那么清晰具象的认知。
可星星的突然离开,让她忽然明白死亡离她其实很近。
又或者是……她离死亡很近。
而她。
竟然也有了那么一丝害怕。
尽管不太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害怕自己会变成冷冰冰的样子,害怕家人会为自己痛苦伤心,更害怕……
会再也见不到自己所爱的人。
苏职嘴角上扬,倏然坐直身体,稍稍朝季俞笙凑近了点,毫不掩饰地笑着问:“季医生,可以借你的肩膀靠靠吗?”
她这话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声音却是藏不住的期待和轻快,好似料定他不会拒绝一般。
“嗯。”
但她猜对了。
季俞笙垂眸注视着她,两秒后缓慢挪开视线,淡定且生硬地撂下一句:“别再画地图就行。”
苏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捂了捂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了过去,小声嘟囔道——
“不会,我也没那么爱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