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的表情耐人寻味:“……好难听。”
郁远弹他头:“你不要给点阳光就灿烂。”
陆池吐了下舌头:“我还要许愿你不能再弹我头。”
“哪能许这么多愿?”郁远无语地笑了。
可陆池理直气壮:“一根蜡烛代表一个愿望啊,我这才许了俩。”
“……”那等您七老八十了,许愿都得许两天。
陆池神情认真地看着蜡烛,难掩欣喜与兴奋。他许完一个愿,就谨慎地拔起一根蜡烛吹灭。剩最后一根时,他停住了,拍了下撑下巴的郁远。
“你许。”
“啥?”
郁远愣了,声调怪异。
陆池就喜欢看他这状况外的傻样,快活道:“小爷我分你一个愿望,你就赶紧受着,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郁远面色一僵,好在昏暗的环境为他打了掩护。他慢吞吞地报了个日期,是他被林峰捡到的日子。他真正的出生日,或许只有他素未谋面的爹妈知道。
他对生日无感,出生即是他倒霉人生的开始。他没拥有过庆生蛋糕,更别说见见蛋糕上会每年增加一根的蜡烛。
他知道陆池的生日临近,也知道陆何宁无法在这天回来,想到小鬼不像自己,明明有生日,是在祝福与期待中降生的日子,却可能没人为他庆祝……
便偷偷操持了惊喜。
他喜欢掌握事态发展的感觉,一切顺利,陆池如他所料地呆住了。
却出乎意料地,为他留了一支蜡烛。
郁远凝望着烛光,悄悄扫了眼催促自己的陆池,终于在蜡烛要烧到底前,轻轻吹灭了火。
熄灭的火苗转而在他心底扎根燃烧。
打开灯,到了切蛋糕的环节。郁远将递刀给陆池,后者迟疑地接过,在蛋糕上比划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要不你来吧。”
“怕切烂?我又不嫌。变成啥样不都还是蛋糕,能吃的。”郁远说。
陆池呼吸稍重,歪歪扭扭地切下了蛋糕,刀工和他的成绩一样叫人大跌眼镜。
蛋糕抱恨黄泉,成了蛋渣,盘子好似凶案现场。陆池有些难为情,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似乎结果意料之中。
郁远敏锐察觉到小鬼情绪低落,没有嘲笑凶案现场,只是含着勺,把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片拨到陆池盘里。
“你以前怎么过生日的?”
“随便过,”陆池平淡道,将巧克力片一分为二,写着“快乐”的巧克力片到了郁远盘中,“赏你。”
郁远没作声。
陆池眉头一蹦,以为这家伙又要说自己没朋友了,赶忙道:“你别瞎想!是我不想让人陪我过的,在得那傻逼体质前,我还是有一堆人追的!”
郁远眨眨眼,眼睛跟星子似的亮晶晶,仿佛会说话。两人目光相接,陆池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会想起妈妈。”
“……”
陆池沉静而释然,语气若冰山融作溪水:“你认为我的生日会像电视剧里的豪门一样,有很多人来,门口停着一排排豪车,觥筹交错,气球彩带满天飞那样热闹吗?”
“恰恰相反,只有我和我妈。更早些时候还有陆何宁,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是我最珍视的回忆。”
“至于不请人,其实是我的主意,你也知道我长得好看……”
“噗——”
陆池唰地睨去:“干什么!我不好看吗?!脏死了你!”
郁远赶紧求饶:“咳……好看好看!这位好看的小帅哥,您请继续。”
怪伤感的气氛,愣是成了喜剧,陆池重新组织起语言,不由得也乐了:“所以从小就有人嚷着要和我结婚,我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就有三个同学为我大打出手,太可怕了……靠,你要笑就笑吧!”
一直捂着肚子埋头憋笑的郁远这才放肆大笑,陆池真想往他脸上揍两下。
“也就是他们那会儿还小,不知道找对象不能光以貌取人。”郁远笑得脸僵,揉着脸点评。
陆池咂摸这话不太对劲:“喂,什么叫不能光以貌取人!我难道除了脸一无是处吗?!”
“是你自己这么理解的,我可没……”
“我呸,你就有!”
郁远一哇塞,小鬼都学会打断施法了!
陆池边瞪他,边插碎了蛋糕:“除了我的脸外,还有别的原因。有大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就命令他们的孩子和我玩,我不喜欢这样,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是带着目的接近我,而我也要看大人的脸色。所以我不带同学或朋友回家,不想别人对我家了解太多……”
插碎的蛋糕也是蛋糕,陆池还得板着脸吃掉。
“原来如此,”郁远表示理解,推了下盘子,“小寿星再给我切一块。”
“我切的烂,要吃你自己切。”
“切的烂不更要练练?”郁远感觉另有隐情。
陆池闭了闭眼,仿若被挖空的树干灌入了风,发出了空洞的叹息:“以前过生日,都是妈妈握着我的手切,她带着我,我才能切得好……她走后,我没过过生日,也没再切过蛋糕。”
“刚刚试的那一下我就知道了,没了她,我果然切得很烂。”陆池流露果不其然的苦笑。
郁远静了秒:“陆池,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陆池神情怪异:“天堂?再浪漫点的说法,变成星星?”
郁远笑了,摇摇头:“人死后,哪儿也不会去。”
“他们仍在这世上,死亡会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只是你打他们的电话时,会恰巧占线,给他们发消息,他们也正好有事不能及时回复。你听的风声,是他们对你的叮嘱,清晨的鸟鸣呀,是他们在向你问早。”
“就像变成了看不见的幽灵,仍在你身边。”
陆池安静地听着。
“我想你妈妈现在就在这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可能缺席呢?”郁远说,“只要你还记得她,还爱着她,她也爱着你,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即使你看不见她。”
陆池沉默不语,顶灯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哎我吃多了,上个厕所。”郁远捂着肚子溜去洗手间,放下马桶盖,往上大爷似的一坐,开了局贪吃蛇。
几分钟后,他的小蛇一头撞死在了自己身上。郁远懊恼着收起了手机,装模作样地冲水,又磨磨蹭蹭洗了会儿手,才一边在裤子上擦水一边回到餐桌。
陆池眼眶微红,盯着剩余塌陷的蛋糕发呆。
“盘子拿来,”陆池伸手,“你相信过我一次,那我也信你一回。如果我妈真在旁边,我接下来怎么切都不会稀巴烂。”
郁远从容不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胸有成竹。
陆池想,自己约莫是真的疯了,明知道郁远只是为安慰他,才说这番玄而又玄的话,他却仍疯狂地想相信这童话,并心生起了暖融融的开心。
他对准蛋糕瞄了几秒,一刀下去,顺顺利利,如切开了一块软硬适中的黄油。蛋糕切层平整,漂亮得能搬上橱窗做模特。
“怎么会……”
陆池不信邪地又切了一块,紧接着再一块,个个完美得如出一辙。
“这不是切得很好吗?”郁远欣笑,“你妈妈很爱你啊,没有让你一个人。”
陆池一滞,难看地咧了下嘴,像是要哭,又似乎要大笑。几秒后,他畅快地笑出了声,抹掉了眼角笑得无法抑住的泪,嘴里不住嘀咕着郁远你真是个大奇葩……奇怪的家伙。
郁远不置可否,他来到这儿后,确实感觉自己越来越奇怪了。本想着要跟陆池斗争到底,现在却为了哄对方,鬼鬼祟祟地用杀怪的能力帮人切出了完美的蛋糕。
但他看着酣畅大笑的少年,指尖无意识在桌上轻敲,安然地托着下巴想,用杀戮的能力做些怪事也不赖。
突然,窗帘波浪般柔和翻动,可窗外的树叶却纹丝未舞。郁远古怪地盯了几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屋内悄然溜出了。
他没有提起戒备,因为那不是深魔,似乎仅是一缕无害温良的风。